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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勒住缰绳,并不理会禁卫的呼喊,大声对着身后道:“刘才卓,你的弓弩队呢?放火弩。”
“末将得令。”
立刻有人高声吼道:“火弩准备,一次射,放!”
随着一声令下,上万箭雨便成抛物线形冲着宫墙上的禁卫军飞去,将黑暗的天空染成了火红之色。
严守宫墙的禁卫首领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城墙上军士已倒伏大半。号称天下第一的皇宫御林军在野战军面前确实不堪一击。
“二次射,放!”还没等第一波箭雨都落地,刘才卓又下令放了第二波箭。
“三妹莫惊。”二哥回头看我乘坐的马车,竟然还带着从容的笑意,喊道:“侍卫们保护车驾后退些,小心火星溅到。”
少时,刘才卓来到二哥面前,“报淮南王,正面敌人已经溃散,请示下。”
二哥马上命令道:“木桩上油点火,撞开宫门。”
“是。”刘才卓立刻传令,“上木桩,上油点火!撞!”
一声声呐喊下,巍峨而年久的宫门显得那样孱弱,仿佛一切都在瞬间毁灭。
我坐在马车上,目睹着眼前的一切,看着那个完全不同的二哥。除了沉默与惊恐,我什么也不能做。
很快,宫门被彻底撕碎。二哥策马来到军队之前,马鞭直指宫内,大声吼道:“里面便是皇宫。现在你们随我前往保驾,斩除祸国逆贼。凡听从号令,勇往直前者,重赏三级!迟疑不前者,立斩不赦!”
“愿随王爷!”军中高呼。
见士气已起,二哥便命令刘将军领兵一万,直抵皇后寝宫,将其包围,等候发落。又命令文将军率领四万甲士,进宫解除禁卫军武装,凡胆敢抵抗者,一律杀无赦,并查找皇帝所在。他下令,凡所询问的内官宫女,无法回答者,就地斩杀,绝不留情。
很快,在几名内官的引领下,二哥带着我来到了飞霜殿前。二哥喝退左右,小心翼翼地往殿中寝室走去。我拖动着沉重的身躯跟在他后面,心情异样复杂。没想到这一日之内,竟如此地覆天翻。
咳咳咳,殿中传来一名老者的咳嗽声,是那样干瘪,那样无助。
二哥忽然跪倒地上爬了过去,口中疾呼:“儿臣景宏叩见父皇。”
当父皇扶着内官勉强坐起时,我看见龙袍空落落地挂住他身子,像是撑在一个木衣架上。他拖着嘶哑的嗓音慢慢挪动身子,“你终究忍不住,还是来了。”
二哥哭泣着解释道:“儿臣是怕祖宗社稷倾覆,那柳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你住口!”老皇帝阻止了二哥的话,沉了沉气说道,“柳盛为人,虽专权营私,但做事倒也中肯,可是他到底是错了一件事,就是遥控内外,私定国本,所以朕才没查韩亥之实,将军权划归裴青。原本是指望你能从中节制他的私欲,不使国家再生祸乱,朕却没想你能如此,好手段啊。”
二哥跪拜道:“父皇有所不知,那柳盛并非专权这么简单,三妹在契丹之时,曾掌握了他通敌卖国之铁证。”随即,向跪在后方的我示意。
父皇像是才发现我的存在,眼光向我的方向投来,“是弄玉?”
“是儿臣,拜见父皇。”我满怀激动与悲辛,给他叩头。
“呈上来。”父皇令道。一别五年未见,他的声音竟没有丝毫波澜。
我把柳盛的密信放到内官手中金盆上。他托着呈给父皇。父皇伸出枯瘦的手指拿起。锦纸微微颤动着,一如我此刻心情。
“你们,全都退下。”父皇对身边所有的内官下达命令。
殿中只剩我们三人。我屏住呼吸。五年的冤屈,今日是否终可辩白?谁知父皇轻轻一掷,密信便飞入他足边火盆,瞬间被火苗舔舐,化为飞灰。
“父皇!”我情不自禁地惊叫,“柳盛暗通耶律炀。在天福城,他为了这封密信,情愿将大军后撤三十里。儿臣归周,他一路追杀,亦是为了这信……”
“弄玉!”父皇打断了我。他的眼皮抬起来看向二哥,流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神,“宫里……都是你的人了?”
二哥长跪,沉声道:“禁军总领辜维实、谭邴二人皆为柳氏党羽,儿臣已将他们拿下。”
“皇后呢?”父皇又问,颤颤巍巍。
二哥语声依然平静,“皇后与柳盛共谋,已派属下拘管。”
父皇缓缓地点着头,手慢慢抬起,指向二哥,连连说了几个“好”,他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夹着浓重的痰液阻塞之声,一时几乎接不过气,“汝已成势。”
我不知父皇何意,喊道:“柳盛专权误国,柳皇后蒙蔽圣听,太子景昊年前痴傻,我想亦是那柳皇后所为。父皇、父皇。”
父皇却只笑了笑,“你可知道李少甫?”
“就是多次把父皇气病的李少甫?”我也是回到大周才屡次听到这个名字。
父皇点点头道:“你觉得是皇后害了景昊,而景宏觉得是柳盛要另立国本,意图社稷,你们把朕看得也太糊涂了。那个李少甫,柳盛一直想查出他身后的人,朕可以告诉你们俩,他身后的人就是朕!”
我与二哥四目相对,仿如坠入梦中,一时不知所云。
父皇停了停,仿佛在积攒着力气,片刻才道:“景昊天资聪颖,人品温和,朕在位期间,征伐之事太多,民力滥用成灾,国家需要的正是景昊这种宽和而又不失聪智之人。他的痴傻,朕有责任,可是朕从来没有放弃他。柳后虽说有点小女人的聪明,但是她不够狠毒,也没有这个本事。景宏!”父皇忽然又直视二哥,垂老的眸子一时光电如炬,“如今你兵谏宫廷,大权在握,不知下一步意欲何为?”
二哥身体一颤,哭泣道:“全凭父皇发落。”
父皇深重的一声叹息,“你……过来。”
二哥屈膝向前,把头深深地俯到父皇膝下。
“景昊染病,不能承位。景明年幼,将来子少母壮。而你……”重病和年迈交缠在他的身上,已把父皇压成一个虚弱无力的老人。可是那样洞悉一切的眼神,只有君临天下的天子才拥有。
二哥匍匐得更深,把头贴到地面上,“儿臣母微贱,不敢觊觎……”
父皇把手放在二哥的肩膀上,“朕不立你,并非因为你母亲身份。”他阖目休息片刻,才又张开,“知子莫若父啊。诸儿中,你最像朕。”他长叹一声,“十年,我朝两征契丹,然终无功,实朕之过!”
二哥虽伏地,声若洪钟,“何曾有过?契丹忽降忽叛,骚扰边境,占我幽州。父皇伐之,实为扬我大周国威!”
父皇连连摆手,脸涨得发紫。二哥忙上前扶住他。这片刻时间的坐起,父皇亦不可支撑,二哥把他小心地扶倒在龙榻之上。
歇了好一会儿,父皇才像是又有了些气力,一口气说下去:“从来帝王治天下,敬天法祖,休养苍生,共四海之利为利、一天下之心为心,保邦于未危、致治于未乱,夙夜孜孜,寤寐不遑,为久远之国计,庶乎近之。”激动处,他竟以手捶床,“朕知你仰慕秦皇汉武,有志降服四疆,但只怕你好大喜功,穷兵黩武,劳民伤财。宏儿,与民休养生息,不可再起兵祸,你答应父皇!”
“是,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父皇的手摸向枕下,干枯衰老的手从那里取出了他曾每日身佩的宝剑,把它交到二哥手里,“这是大周三代君主握过的剑,传说是上古的宝物。它很快,很难驾驭,是否用得好,全看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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