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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进了家门，碰见失魂落魄的陈容，再看到重伤不醒的文越，他又立刻改了主意：若我是大哥，崇政殿的羽林军一定也拦不住我。
“我不打紧，越哥也没事儿。”陈容摇头，伸手碰碰狄少云的脸，“你今晚不还有一轮岗么，其实不用回来。”
说罢他疲惫地笑了笑，笑得有点勉强。狄少云最见不得陈容这样，拉着他手在回廊里坐下，又剥开一颗梨膏糖送到他唇边，说：“老皇帝喜怒无常，主意变得比翻书还快。我就想不通了，他怎么如此害怕得罪那帮乌桓使节，乌桓使节又不是他祖宗。你既然不喜欢他，我又何必上赶子做看门狗，还不如回来陪你。”
“什么喜不喜欢的”陈容语塞，心里头的繁杂感情一时半会儿也掰扯不清，索性摇头不说了。他靠着狄少云肩膀，想起文越昏迷前与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抬手扯扯弟弟的衣襟，说：“越哥有事儿要交代你办，过会儿你还得去东宫守着。不许闹脾气，听到没。”
“怎么了？”狄少云发问。陈容叹气，将崇政殿内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又提起狼头玉琮来，“不知道越哥把玉琮交予我，到底是何意但他要我们留住阿什兰，难不成这小子要跑么。”
“跑到哪儿去，”狄少云一时想不明白，“他在家行十二，亲娘又是兖人，自打生下来就不起眼，从不招他爹喜欢。他回乌桓还不如在大兖待着，起码身边还有老皇帝一个亲近人。”
狄少云重情，陈容是知道的。在他看来，阿什兰在大兖从未受到过任何亏待与屈辱，景文帝视若亲子养了三年，就算不报恩，也不该不辞而别。
然而世间诸事，万般人心，哪有那么好揣度。陈容摇头道：“这哪说得准。就算阿什兰与你一样是个实心眼，别忘了他身边还有个极机灵的小姑娘。至于小姑娘背后又是谁在翻云覆雨，就更无从知晓了。”
“那依你的意思，阿什兰不能离开大兖，更不能有任何闪失。”陈容的手摸着冰凉，狄少云解下披风将他裹得严实，往怀里拥了拥，“就算他再不起眼，也是个名正言顺的乌桓王子。只要他还在大兖，乌桓人就不敢轻举妄动？”
“嗯，”陈容说，“他此刻若动了北上的心思，定然是乌桓王庭出了什么事儿。听闻他们夺嫡之争闹得挺凶，小王子此时还朝，说不定是去蹚浑水的。还有就是”
他突然停下不说，咳嗽了几声。狄少云一再追问，他才缓缓道：“阿什兰对我的杀心从未消减。”
狄少云点点头，没有接话。他腾出一只手，越过回廊栏杆伸到檐外，零零星星接了几片雨花。借着房间内映射出来的微光，陈容发觉他脸色不大好，于是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狄少云将手收回来，潦草地用衣摆擦干净，“我在想，当初跟阿什兰拜的安答，是不是拜错了。”
难为他从小就单纯耿直的性子，这个问题迟早都得掂量考虑。陈容不打算干涉他的想法，只是用手搭着他肩膀，像哄猫儿似的在后颈上轻轻揉了两下。
狄少云终究没有向陈容吐露自己的心思，然而夜深时分还是动身去了东宫轮值。
方才与狄少云相处的短短一个时辰，让陈容觉得安心了不少。他松快地活动了两下肩臂，终于感到有点儿饿了。
再不吃东西，身体大概真会熬不住。陈容抱起被晾在回廊中的食盒，走进了书房。盒中吃食尽已凉透，他给自己盛了碗莲子粥，也不用勺，就着碗边儿一口气咽了大半。
清粥凉飕飕滑进腹中，霎时有些绞痛。陈容蹙眉将剩下小半喝光，又续了满满一碗。他不吃别的，只喝粥，一碗接着一碗，胃里翻江倒海，疼得倒吸冷气。
安心的感觉毕竟短暂，狄少云一走，陈容又开始焦躁。很快一大盏冰凉的莲子粥就见了底，他捧着空落落的碗发怔。
此时腹中猛然一阵抽痛，仿佛被人窝心踹了一脚。陈容冲出屋子，扶着墙根开始呕吐，将喝下的东西倒了个干干净净。他弓着腰粗重地喘气，扶着墙的手指紧紧拳曲，指甲死嵌进石灰里。
幸好没让阿云瞧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模样，陈容潦草地抹了把嘴，悄悄地想。
雨下得安静，偶尔能听见流金素银在空中盘旋时的振翅声。陈容抱着刀蜷缩在廊角，哭得悄无声息，一点儿也不兴师动众，没让任何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