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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降书言简意赅:
“先生想说甚么?”
杨万虎道:“可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老贼察罕围困益都!我等皆受主公恩重,万一城破,怎么办?对得起主公么?”
他转首东顾,援军,援军,援军何时能到?东南失陷的消息,他听说了。续继祖、郭从龙出城去打通道路的消息,他也听说了。他相信郭从龙,但是道路什么时候能打通,却还是个未知数。他该怎么办?如杨万虎所言:便这么眼睁睁看着益都日益紧蹙?他做出了决定,道:“穆陵关上有我军千余人,传我将令,命其选派精锐,出关侵扰鞑子粮道!不求杀伤,不求缴获,只要求一个‘扰’!”
“李将军反对。高将军赞同。”
“益都城围,东南失陷。王师所至,无往不利。为公计,宜早降。早降,不失富贵。若执迷不悟,则昨日之刘珪,即明日之田公。”
“噢?”
雪花纷纷扬扬,洒落营中。赵过披着大氅,停下脚步,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高高竖立的旗杆。他放目四望,洁白一片。寒风钻入铠甲内,冰冷刺骨。决定实在难下。抄粮道,华山也许便会因此失守。不抄粮道,益都也许便会越来越不好过。该怎么办?左右两难。
“我军按兵不动。一方面阻、阻截王保保,一方面广派探马,刺、刺探益都情形。如果城池真有不保的迹象,我们这万人,或许还能起到些作用。”诸人心知肚明,如果益都不保,他们这万人能起到的作用无非有两条,一则留死士继续阻截王保保,一则以精锐前去救援,与察罕拼个鱼死网破,如此而已。
那信使道:“这?潘大人倒是没讲。”
赵过其实早有考虑,分军一部去抄袭察罕军的粮道。之所以一直没有实施,究其原因,也正是因为他有着与杨行健相同的顾虑。并且,除了杨行健所说的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忧虑。
田丰接受了承诺,同意了要求。接到招降书的第三天,整顿三军,第四天,前锋出城。然而,便在他即将打算亲带主力随之南下之时,第五天下午,有一个消息从东南传来。
杨行健冷笑声,说道:“但是,如果王保保不来追赶咱们呢?若是他前去与察罕会师,该怎么办?”
赤|裸裸的威胁。这也就察罕有资格这么做,虽然顿兵益都城下多时,有往日战无不胜的战绩在,霸气依然。招降书送到棣州,递与田丰案头。田丰当即召集诸将、幕僚,紧急议事。他麾下诸人,文称李秉彝,武为崔世英,这两人分别站在班首。其子田师中,侍立在侧。
佟生养、杨万虎皆为猛将,他们固然出于种种的考虑,不会赞成潘贤二的险计,可是对杨行健的保守却也是有些不以为然。
他跪拜,向田丰道:“察罕招降书所来,其实正也是臣想与主公建议的。识时务者为俊杰。轰轰烈烈固然大丈夫,然而,能屈能伸才为真丈夫。臣知主公与张士诚并不相似。士诚降,乃因其胸无大志。主公降,却正为的日后之壮志雄图。主公用心良苦。日久见人心。天下英雄,或会一时误会主公,但是终究必能化误会为钦服。昔有勾践卧薪尝胆,此正主公可效仿之例也。”
他两人一唱一和,就把投降的调子定下来了。堂上诸人窃窃私语。崔世英是田丰的心腹爱将,向来唯田丰马首是瞻,降也好,不降也好,对他来讲,只要是田丰做出的决定,便去遵从就是了,没有质疑的意思。但是,别的人不同。杨诚与余宝有疑问。
杨行健道:“他当然不会讲!他这分明是以益都为饵,以主公为饵。主公说他好行险计,今日看来果然不错。”对赵过拱了拱手,施礼说道,“下官曾有闻听,潘诚之败,原因便在潘贤二给他献上了一个甚么牛车阵。此人脑有反骨!由此可见一斑。诓骗罢了潘诚,今时又想要诓骗大人。实在罪当万死,其心可诛!”又问那信使,道,“不知你家军中,高、李两位将军对此怎生的看?”
杨诚跨步出班,问道:“王爷,既然之前你因为察罕与燕王未曾分出胜负,所以犹豫不决。为何现在却忽然因察罕的一封招降书,便遽然决定降与鞑子呢?”
如果主将是一军之胆的话,那么军粮即为一军的底气。一旦没有军粮,军队要么自乱,要么自散。他辛辛苦苦起兵这么多年,也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山东大地上成就过一番赫赫的威名,花马王的诨号也更曾名动京城,到头来却竟换回来一个如此的结局,怎生甘心!
“如此,主公还有什么可疑虑的呢?孙权不杀刘备,则察罕也必不会杀主公。”
“并且,便在昨天军议的时候,左丞大人不是也讲了么?我军现在的敌人,不但有王保保,察罕也是一个很大的威胁。如果察罕不等王保保去与他会合,反而突然调军西上,先与王保保并力攻打我军,该怎么办?我军两面受敌,势难支撑。是自保不足,岂有余力更去抄袭鞑子粮道?”
“谁人?”
赵过顿了下,又往北边瞧了眼,接着说道:“当、当初救田丰,主公不得已而为之。不救他,他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甚至投降察罕。此、此人是山东的地头蛇,手下军马也有不少,若放任他投降察罕,对我军大为不利。所以,主公命佟将军去救了他。时至如今,咱虽不指望其感恩图报,但是却也不得不敲打敲打他!”
李秉彝一如平常,胡服、短剑,轻轻捻了捻手指,说道:“此事我军该如何为之的关键,不在我军,而在察罕与海东。”
杨万虎道:“丢了济南,是俺的错。但是要非刘珪那厮,就凭王保保?城池绝对丢不了!鞑子的战力,咱也都见识过了。不过如此!比咱强也强不到哪儿去。一万人守个山还守不住么?五千足矣!
“田丰。田、田丰屯军棣州,迟迟不动。主公多次请援,他置之不理。此人首鼠两端,棣州离我军又只有百里之遥,委实不可不防。分军抄袭鞑子的粮道,固为上策。但我军现在之重点,不在抄鞑子的粮道,而在坚守华山,保证王保保不能与察罕会师。诸公,需得分清主次!”
邓舍写求援信与田丰这件事儿,他麾下诸人皆知。不过田丰却从没就此事与他们商议过,直接便自己做出的决定。故此,李秉彝有此一问。田丰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猜测,说道:“察罕与燕王势大,我军力孤,本王不得不如此。”
杨万虎是为海东数一数二的勇将不假,名声也很大,但在军中的权力地位,实际远远不及赵过,甚至较之佟生养也有不足。所以,他在济南城中的时候是主将,现在与赵过会师,便只能位居其下,至多比胡忠稍高一筹。邓舍又向来重视军中的阶级之法,因此,一行人行走营中,赵过居前,佟生养落后半步,杨万虎与胡忠并肩而行。最后是杨行健。
他说道:“本、本将临来援救济南前,私下里,主、主公特别有过交代。我军不止要防鞑子,还要防另一个人。”
胡忠说道:“杨大人所言甚是。潘贤二此计,的确很险。”他寻思片刻,对赵过道,“不过,以末将看来,其中却是也有可采纳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