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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不错,细节决定成败。钱士德的谋划,可谓成功了一半;如果他给乌头与李夫人的时候,交代几句用法;又或者如果他事前调查好罗国器、洪继勋的动向,叫邓舍中毒时身边无人,邓舍的这条命早交代了。
“扶我起来,去城中看看。”
“这是为何?”邓舍一惊,问道。
邓舍不这样认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姚好古自知必死,他不会讲空话、假话,这番话,绝对是他的肺腑心声。
提起府中,他想起两个人来,问道:“李闺秀、罗官奴呢?”
加上城中高丽大户,屠城时杀了不少,留下的也有,他们没了过去的地位,没了过去的威权,不排除有心存怨望的。钱士德、黄驴哥推测,只要李夫人一出来,不敢说一呼百应,至少得双城土著相助,没一点儿问题。
陈虎带着怒气,道:“双城为将军根基,帅府为将军府邸。而就在将军的根基之地、府邸之内,竟有奸人,险乎害将军不测。将军,该整顿整顿了。”
“将军?”
邓舍没有死。他没有死的原因有两个;或者说,侥幸有两个。
“他说:钱士德有勇无谋,此事若有他筹划,将军必死无疑。”
“是。”陈虎接令。
邓舍按着床板,就要起身;手脚无力,才抬起头,又落了回去。陈虎忙扶起了他,道:“将军?”
接触姚好古以来,他给邓舍的印象,有些圆滑,有些玩世不恭,毫没有洪继勋这等读书人的孤傲清高,反倒很有点市井间地痞的流气。如今看来,那只是他的表面,这句话才是他的本心了。
第二,罗国器、洪继勋略懂医术,抢救及时。先有罗国器要来粪汁,清肠洗胃;接着洪继勋判断出毒物名称;邓舍府上虽没有对症的草药,绿豆、蜂蜜、牛羊奶等物却尽皆有之,减缓了毒性,延缓了发作。
惊讶过后,邓舍有些疑惑。钱士德作乱、李夫人下毒,表面看很明白了,他两人肯定是勾结在一起的;问题是,这两个人,风牛马不相及,怎么勾结在一起的?再进一步推理,还有个问题:李夫人明为安养,实如禁锢,她又哪儿来的本事下毒?
他本来的目的,在随时提醒自己,纵有盖世的武功,也不一定就能成得了英雄。实在没料到,一时起意,差点害他命丧黄泉。
城中囤有军械,稍一武装,就是一支军队。
陈虎、杨万虎、毕千牛勃然大怒,三人同声喝道:“阶下死囚,敢如此无礼!请命将军,末将愿亲自动手,宰了这不怕死的。”
乌头这种东西,既可用毒,又可为药。它既然有毒,怎么用来下药?化解毒性的方法就在煎煮。煎煮的时间越长,毒性越小;连续煮两个时辰,就近乎无毒了。做一碗参汤,至少需要煮将近一个时辰,这样,乌头的毒性大为减轻。
陈虎往前一步,道:“城中驻军反应得算快,叛军叛党已经尽数擒拿;将军请放心,城中无恙。只是,……”邓舍问道:“怎样?”陈虎道:“受了大火,连将军府邸在内,城内民居十损三四。”
在场的有洪继勋、陈虎、罗国器、河光秀、杨万虎、毕千牛等,却没有吴鹤年。邓舍注意到诸人皆是蓬头乌面、狼狈不堪,几乎每一个的身上都带有血迹斑斑。他立刻醒悟,叛军定然不只是打了帅府,城中有头脸的文武,怕都受了攻击。
他心头一跳,抓紧了陈虎的手,仓急追问:“吴鹤年呢?”
两方面一结合,邓舍大难不死。
“他说:杀将军易,可死将军救不得辽阳;欲救辽阳,非将军活。”
答案出乎意料。陈虎不提,邓舍险些就把她给忘了。当初,因李成桂伤了邓舍,陈虎为了报复,杀尽其满门男丁,仅留下了几个女眷。吴鹤年问邓舍,留是不留,邓舍一时起意,留下了她们,安排在后院。
“戈戈不休,错在谁人?民有何罪?我民也何苦!”这也是姚好古曾说过的话,邓舍喃喃念诵几遍。
邓舍默然无语,姚好古很有才,性格也非常对邓舍的脾气,只可惜,他却是关铎的嫡系。不杀,养虎为患;杀了,于心不忍。他犹豫了片刻,问道:“然则,他为何不参与筹划?”
“明日午时。”
“将军饭食,本该先由侍女试毒。罗官奴身为侍女之长,没有给李闺秀讲清楚,该死;李闺秀做为侍女,不用人讲,也该知道先试毒的道理,该死。”
李家本为双城显宦,李成桂的父亲李子春做过蒙元双城总管府的千户,并且曾受高丽王之命,扶绥当地、招揽流民。城中居民许多都是他那时招徕而至的,李成桂虽死,李子春却还好好地活在高丽王京,住在高丽王亲赐的宅子里。也就是说,李家家主尚在,威望犹存。
他一言既出,众人无不点头。洪继勋首先赞成,道:“何止将军府邸,城中高丽人多,军中丽卒亦然不少。此次生乱,将军需得提高警惕,若无戒心,恐有下次!”
“将军可知,下毒者何人?”
第一,下毒的人不懂得乌头的用法,加上或许当时的慌张,他竟把乌头丢入参汤里,一起煮了。
陈虎哼了声,道:“总管府上下,除了汉人,高丽人、渤海人,都被末将关入牢中了。”
“姚好古?”
钱士德当夜战死,黄驴哥没死。陈虎亲自审讯,得出了来龙去脉。他向邓舍细细说来。
说到此处,邓舍想起来,庆千兴围城前夕,他似乎有两天晚上,都见到府外后墙有人影扇动。当时以为眼花,如今看来,想来就是黄驴哥的人在与李夫人联系了。
邓舍深以为然。不管甚么事儿,没有第一次也就罢了;有了第一次,难免就有第二次。不做些措施,杀鸡儆猴,说不定就会再有人铤而走险。
“甚么话?”
“城中情形怎样?”他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挂虑的双城;他清醒后的第一个念头,想到的依旧是双城。他的声音很虚弱,细弱蚊呐。
陈虎不再多说,两个侍女而已,杀不杀无所谓,没有必要因了这点小事儿,惹得邓舍恼怒。他点了点头,叫进来室外亲兵,吩咐去放了她们两人。人虽放了,有些话不能不说。
次日下午,他醒了过来。诸人、诸将欣喜之余、后怕不已。毒药的后遗症尚在,邓舍只觉得四肢麻痹、唇舌辛辣,他费劲地睁开眼,陈虎、洪继勋等人欢喜的面容跃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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