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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魏钧隐约感觉到有些湿意透过了他胸口的寝衣,他听见方谨初抽了抽鼻子,闷闷地应了声“嗯”。
“我总觉得,若不是为了争权,我就不至于……被放弃。”
魏钧注意到他用了个很奇怪的词,“放弃”,而不是“谋害”之类。
“我确实很恐惧,我觉得那是天下最可怕的东西,我没信心,我不想变得跟他们一样,不想为了争权害人,也怕因为权力被牺牲。”
方谨初忽然意识到了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他其实并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君王,他以为他是为了大局冷静克制,可其实他无比强烈地想要把他的一切都交出去,信任、军队、权力、性命,只是迫切地想要证明,这世上终会有人,不会因为任何诱惑、任何理由而放弃他。
如果魏钧没有问这个问题,他一直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其实一直都在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他恨的不是堂兄拿他当争权的棋子,他怨的是他的父王,为什么要掌握过多的兵权,把他们一家陷入被谋算的险境,为什么,在事后会那样轻易地接受粗浅的骗局,他不相信他堂兄真的能骗过他绝顶精明的父亲。
他相信他父亲一切都清楚,不然为什么在他之后,他没有一个弟弟妹妹出生?
这是一种无关理智,不能拿大局为重开解的愤怒,哪怕他现在的位置比他父亲当初还要高处不胜寒,哪怕他拥有一颗和他父亲一样炽热甘愿为国牺牲一切的心,也终究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一角亏欠隐藏在最深处。
所以他急不可耐地交出所有,期望换回对方的全部,他饥饿了太久,看似无欲无求,但其实比谁都贪婪。
“大哥,我是不是给你很大压力?”方谨初声音愧疚。他问的没头没脑,但他知道魏钧能懂。
“不会。”魏钧果断回答,与方谨初所想不同,此刻魏钧心里却是一片踏实安宁。
因为正好,他的给予,是他想要,他的索求,是他乐意付出。
他内心最深的恐惧,恰恰便是弱小与无力,他是这世上最不会嫌权力烫手的人,也是最渴望能以自身的强大,保护心中所爱的人。
当年那场大火,又何止烧在方谨初一个人的梦魇中。
“你不用怕,只要你乐意,你给我多少我都接的住,我不会觉得有压力,更加不会伤害你,你在我心里胜过所有,包括所谓的大局。只要你想,你做什么都可以,一切有我。”
这句话说完,魏钧很快就发觉胸口更湿了。
“当然,”他忽然诡异地笑了,用调侃的口吻语不惊人死不休,“你别哪天真给我写封禅位诏书,我怕把先帝和义父一起从地底下气活了。”
方谨初扑哧笑了,故意道:“怎么,你连皇帝都睡了,还怕自己当皇帝不成?”
他眼角还有泪,口中还带着重重的鼻音,语气却一改先前的羞涩,把“睡皇帝”几个字说得坦荡无比理直气壮。
魏钧瞠目,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自五岁那年的上元节之后,方谨初最快乐的时光就这样到来。
他原以为他与魏钧之间已经足够了解,捅破最后一层窗纸也不过是顺势而为,应该不会给他们的关系带来太大变化,可真正经历才发现换一个视角竟会带来如此惊天动地的改变。两个灵魂是如此欢愉而急切地想要融合在一起,朝堂上他需要用最强大的意志克制自己不要一直“含情脉脉”地盯着对方,然而哪怕是在心里想到那人就站在自己身前数丈之外,也会忍不住脸带笑意。
而人后没过几日他们就不耐烦再做任何遮掩,两人开始在郡王府的范围内堂堂正正地同进同出,偌大宫城几乎快要沦为摆设。
原本两人之间还有几张名为“公私分明”“兄弟情深”“袍泽情义”的幌子,现在统统揭开之后才发现先前的自己是那么虚伪,方谨初想起他一开始关于“长兄如父”的理解,就想把那个自欺欺人的自己彻底埋进土里再不要见天日,他究竟是有多蠢才会把那样明火执仗的爱恋当成是移情。
然而魏钧知道之后却表示非常可以理解,他说就像他一开始对方谨初存着愧疚、补偿的心理一样,方谨初那种关于父亲的执念也未必都是假的。不管两人最初是为什么而动心,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现在都已经拨开了重重迷雾,认清了自己的内心,并且愿意以无限的勇气和热忱去面对彼此,面对整个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