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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检查好之后,我们就列队跟着狗头高中队上直升机了。一路上见到的弟兄都喊:“锤他狗日的!”我们就喊:“抓住猫头!”大家就跟着喊:“抓住猫头!抓住猫头!”喊的态度极其认真,简直跟喊“为人民服务”一个鸟样子。
后来我觉得这是一种革命的浪漫主义的黑色幽默。我们给战争带来一种生气,这种生气就来自我们弟兄的兵味的幽默。
当时我们不知道什么是幽默,就是觉得好玩,就是觉得狗头对猫头,绝对是好戏。但是狗头明显要比猫头厉害,这是多少年的真理了。
我们上直升机以后,底下的弟兄们都喊:“抓住猫头!锤他狗日的猫头!”
我们也喊:“抓住猫头!锤他狗日的猫头!”
然后我们就起飞了,我们十几个狗头兵就踏上擒拿猫头大队的雷大队的征程。
暗夜里,我们攥紧步枪在低空飞翔,掠过原始丛林。
前方,就是战场。
7兵歌(3)
直升机在山谷里面超低空穿行,当然是为了躲避蓝军的雷达。为了造成蓝军监控部门的错觉,我们走的不完全是“之”字形路线,有时候甚至来回走,还在不同的地方进行悬停。在敌人未侦察明白来势何为之前,把人赶紧放下去就跑啊!给特种部队开飞机的也是真的不容易啊!要是在实战,深入敌后是个什么道理我不说大家也明白。
我们当时已经习惯这种颠簸的快速飞行和快速急停了。刚开始的时候绝对是上吐下泻啊,部队就狠狠练你,管你难受不难受、适应不适应,练练就适应了。所以我们后来也就适应了,再后来还嫌开飞机的小子开得不过瘾,跟坐小汽车一样没劲儿。
在飞机上我们借着微弱的灯光传阅猫头大队的常委们的照片,自然都是那种穿常服的大头照。我们都知道别人不重要,撕掉胸条就算完,撕不掉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但是那个猫头雷大队是一定要带回来的。照片的背面用荧光粉写着姓名、职务、年龄等乱七八糟的。但是谁都没有看背面,只是仔细再仔细地看照片抓特征,生怕到时候抓错。
我们在帐篷里面已经听了参谋长的简报,特种兵的文化程度再不高脑子是要一定够数的。准备一次特战行动是一个复杂的精密的过程,不像电影上那么简单,我们当年的每个队员都要在非常短的时间内背熟渗透路线和两条备用路线,撤退路线和两条备用路线,这就是六条路线;作战方案和两套备用作战方案,就是三套方案。可以想象弟兄们的脑子是多么好使的了。特种作战是一种精致的高级作战,是融合了情报搜集、战区指挥等的作战模式,当然没有电影上那么简单,全世界特种部队的密级都居高不下就是这个道理,凡是和情报作战沾边并且涉及战区级别指挥体系运作模式的都是必须要慎重的敏感话题——就此打住。
我拿过来照片就看雷大队。一看就知道他是个鸟人,跟我们何大队基本上属于一个德性的鸟人,但是实质上略有不同。他没有何大队黑,也没有何大队壮,还戴着个金丝边眼镜,哎呀,看上去不像特种大队的大队长,像是军校里面的教研组老师,但是我知道这不是个善茬子。看他眼镜下面的眼睛就知道,那种被光学镜片过滤过的杀气犹存,寒光刺骨。我相信凡是能在特种部队当上军事主官的都不是一般人,而且能跟我们狗头大队在全军有那么一拼的也不会是一般的部队,绝对也是鸟气冲天、很有折腾劲头的部队。叫猫头归叫猫头,那是战略上藐视敌人(我心里估计人家也叫我们狗头,都是小兵这点儿心思我们还是能猜得出来的);喊完口号不管用,还得去干,那就得在战术上重视敌人。
我们要先到哪儿再到哪儿呢?说实话我们弟兄没有一个人知道,只是看过红军情报军官帮我们制作的猫头大队的三维立体纸版模型。至于具体在什么位置,他们没有告诉我们,我们也没有问;怎么进去也没有详细说,只说到时候有人带我们进去。我们都是军人,这点儿道理是明白的。不过那时候我就在嘀咕:难道军内演习中何大队也在蓝军内部安了内线?这个念头也就那么一闪而过了,不该我操心的就别瞎操心,小兵就是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还有什么可以问的?
我们就飞啊飞,狗头高中队絮絮叨叨地讲着猫头雷大队的一些往事,我这才知道原来狗头高中队不仅认识他而且对他很熟悉。
边境特工战的时候雷大队还是我们军区的,也是侦察大队的,居然还是我们何大队的副手。狗头高中队和我们苗连都是他们的手下,包括我们政委还有几个主要的军官都是他们的老部下,互相都熟悉得不得了。让我差点想从飞机上跳下去直接摔死的事情是,雷大队这种特种部队的部队长居然不是军校毕业的,这也罢了,他怎么可以是学音乐的呢?而且还居然是名牌音乐学院学指挥的,我不知道交响乐的指挥跟特战的指挥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我那时候不怎么听交响乐,到了部队就更加不听了)。
雷大队是“文革”时候的工农兵大学生,但不是选票选上去的,是靠真本事,然后被看中了点名要他,他跟大队(农民大队)书记的关系不错,是个有心眼、会来事的知青,于是就上了音乐学院(当时还叫五七艺大)。这么一算我跟他称得上校友,因为“文革”的时候我们大学也在五七艺大编制里面,“文革”结束后我们才分家的,当然分家也是一个妈,都是文化部直属的院校。
我当时就感叹部队真是什么人都敢要啊!一个学指挥的居然投笔从戎还成为了特种大队的大队长,他毕业干点什么不好到侦察部队蹚这汪浑水?毕业后他到了部队的一个文工团,然后南边和小鬼子开始互锤的时候他去体验生活,一体验就去了侦察连,这家伙可不得了啊!狗头高中队说那时候自己还在少林寺跟和尚师父互锤呢,雷大队就上前线了。然后跟他关系不错的一个老班长被小鬼子祸害了,尸首都没有带回来,这下子未来的指挥家雷先生是真的怒了。他拿起56枪要上前线啊!左拦右拦当然不让他去啊,那还得了!结果一个分队刚出发,雷先生就跟上了!谁能注意到队伍里面多了一个人啊?!过了火线,侦察连长发现细皮嫩肉的雷先生来了!还能让他回去吗?当然不能啊!怎么回去啊!带着他跑路是唯一的选择啊!结果小雷的军事素质还真的不弱,农村苦出来的知青一般都不会差太多,尤其是小雷这种立志要好好表现离开农村的同志,自然要给自己加码。所以他第一次出击的时候虽然没有接受太正规的军事训练但是确实也没有掉队。真锤的时候他就更不得了啊!小雷端着56浑不吝就杀进去了!绝对是英雄虎胆,绝对是报仇心切啊!
侦察连长喊都喊不住啊!没法改变作战方案就一起进去吧,管他三七二十一呢!能看小雷在里面送死啊?等进去后发现小雷杀红了眼,一口气杀了十一个,站在尸体中间眼睛冒火、枪管冒烟,然后就哇哇大哭:“老班长我给你报仇了!”小雷果然是音乐学院毕业的啊,这时候哭个屁啊!连长赶紧带他走,任务是完成了,抢一个密码本而已不是什么大任务,人全给锤死了找个小本子还不容易?然后小雷一路跑一路杀,逮谁杀谁,连长都有点儿怕了:这是怎么了?一向笑呵呵、温文尔雅的小雷同志怎么了?回去以后小雷在老班长的墓前(墓里没有尸首,只有衣服和鞋子)跪了一夜啊,他没有哭也没有说什么,就那么跪着。这真是个重兄弟情谊的真汉子啊!
然后他就申请到作战部队。不批准就不说话,又在老班长墓前跪了一夜。首长都惊了,搞文艺的也有这样的?他就这么一跪一夜,一跪一夜。当然不是那么容易能让一个大学毕业的文艺兵到作战部队的,这个情况一直反映到战区最高指挥部。首长发话了:“批准!是军人就要杀敌!这样的军人你不批准你们是吃什么饭的?”
于是音乐学院指挥系毕业的小雷就放下指挥棒,拿起冲锋枪,脱下燕尾服,穿上迷彩服,从舞台上彻底消失了,从此他的身影就出现在丛林里,出现在黑夜里,出现在血火里。
跟何大队不同,他的侦察技能不是在学院学习的,是在战场上实践出来的。
跟何大队不同,他不说脏话,不骂部下,没事也不喜欢骑摩托带战士跑路,他喜欢听交响乐。
跟何大队不同,他在前线待的时间比较长,因为刚刚开始打的时候他就在前线。后来野战军轮战他被送到军校学习,至于学的什么专业我就不知道了,反正硕士毕业后分配到了我们军区司令部当参谋坐机关。
跟何大队相同,组建侦察大队的时候他也是被抽调的骨干之一,当时他是何大队的副手——副中队长。前线住在一个帐篷吃饭,一个锅子侃山,一个团伙锤人(干部就不互锤了吗?野战军的干部脾气都大得很啊),也是一对搭档。何大队结婚的时候他还是现场的伴奏,他找了个破二胡居然拉了个不错的《婚礼进行曲》。
但是两个人是有本质的不同的。
要我现在回忆,那就是:一个是火,一个是冰。
火是热情,是感染,是鼓舞。
冰是冷漠,是冻结,是威胁。
在野战军里面这两种干部绝对是典型环境的典型人物,战争结束各回各家,然后组建军区级别的特种大队。何大队和雷大队在总部都是榜上有名,但是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谁都明白,领导也明白得很。好弟兄、好战友不一定能在一起共事啊,个性不同、方式不同就比较容易产生副作用。要不我怎么老说,在部队干什么的就是干什么的呢?干部部门的就是干部部门的,想得绝对周全。但是两个都是大队长的材料,最后的处理就是一个在原来军区,一个去兄弟军区,这样就皆大欢喜了。兄弟军区也早就仰慕雷大队的英名了,要我说,就是他太狠了!怎么狠你们就自己想去吧,学音乐的做了铁血战将是种什么思维模式你们想不出来吗?
部队的个性就是主官的个性,何大队的狗头大队是什么个性你们都知道了。
雷大队的猫头大队呢?
你们也能想得出来。
缜密、低调、狠毒。
真的跟冰一样。
何大队有什么话都敢说,雷大队有什么话都不说,不是他不敢,是他不愿意说。什么事情他都藏在自己心里,所以他的兵确实怕他,当然也服他,但不像我们服何大队那样,像看上帝、看父亲一样。雷大队在猫头大队的说一不二不是喊出来,就那么一眼过去,底下便不再有什么声音,该干吗赶紧干吗。
他这样的大队长带出来的兵,你们说会怎么样?
难怪总部首长一开会就说:“老何、老雷,你们俩是我手底下的宝啊!”他们都不说什么,还打哈哈。我听说他只跟我们何大队打哈哈。但是心里能服气吗?一山不容二虎啊!这不是内斗,是军人们之间的那种天然的竞争——都要证明自己是最好的。
何大队说在面上,雷大队呢?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当时小啊,只知道自己鸟。我看狗头高中队紧张地研究地图什么的就想乐——不就是抓捕吗?至于吗?——我现在回想起来,狗头高中队的紧张是有道理的,因为就算他不了解雷大队,但是雷大队的个性他不是不知道的。天底下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何大队当然不会跟我们多说什么,我们是士兵啊,年龄小、阅历少,也确实听不懂啊!但是狗头高中队是军官,是带队的,何大队肯定是叮嘱再叮嘱的。
我现在想想,当时是挺值得紧张的,这种对手一百年也不一定遇上一次。
我们在一个山谷上空悬停,然后从四根大绳上垂降下去。下地后集结,展开队形。像水银一样悄无声息地钻进密集的丛林深处。
我只记得,单兵夜视仪里面绿色的粗糙的画面在晃动。我们的目标,就是猫头大队的雷大队。我当时还不知道这样一个绝对厉害的神人。
野战军,永远藏龙卧虎。
8兵歌(4)
其实在敌后活动真的不是很惬意的事情,因为不知道哪里会安排监视哨或者布下地雷阵。尤其在现代战争中这种情况更不好办,山地丛林要是我安排不了那么多独立的监视哨就给你空投各种各样的警报器,各种德性的都有,你一过那边就呜呜叫;不能工兵人力布雷就给你飞机满天撒,反正我不会去的地方是个空当就给你先撒上再说,在这种亚热带山地丛林,落叶是层层叠叠的,撒上地雷尤其是各种小型的地雷你还真不容易看出来,地雷都是暗绿色或者迷彩色,根本就不用埋下去。科学技术再一发达,地雷越来越小型化——小到什么程度呢?我不是工程兵退伍的没有发言权,但是我看过一份兵器杂志上的资料,上面提到最小的地雷好像只有叶子那么大、那么薄,踩上去就会损失一只脚,也不炸死你。这就是损失你的战斗力,炸死了你可以不管,伤了一只脚你怎么办?你当然要带着走了,这就起码需要一个战斗员帮助你。于是两个战斗员就出去了,只是因为一小片薄薄的地雷。
也就是说,我们在蓝军后方的丛林山地活动的危险性还是很高的。虽然不会有真地雷,但是给你冒烟一下子也是不得了的事情,快速反应的专门反渗透的部队马上就能到,然后搜山。那时候跑不跑得出去真的不是别的,就是命啊!所以我们前进的速度不会很快,当然也不会很慢,一切都看情况而定。但是接头时间和接头地点是死的,这个没什么说的。
特战是太缜密的事情,一个环节就能把你拖死。备用方案是有,但你要是好好的,干吗还用备用方案啊?就是这个道理,谁都想实现第一方案。
尖兵是个老士官,虽然是我班里的兵,但是我是不敢怠慢他的。尖兵是什么?就是特战分队的眼睛和第一个送死的兵啊!军事素质绝对过硬,头脑也绝对灵活。老士官已经是孩子他爸了,但是体能跟我们这些未婚的士兵绝对有一拼。他的速度不快,但是他探过的路我们都敢走,干什么的就是干什么的,提高警惕是一方面,但也要相信自己的队友,不是吗?
我走在第二个,也就是第二个可能送死的。演习还是和实战不能比的,因为林子里不会有那么多的狙击手在候着你送死,虽然可能有埋伏但是致命的伤害一般不会有,除非是你自己点背。我听说一个大队的兵在直升机上抱着弹匣压满空包弹的步枪,枪口就在太阳穴下面,保险忘记关上了,结果一个颠簸枪就响了,人马上挂了。所以后来我们反复强调安全,反复检查自己的武器就是这个道理。武装部队的任何活动都是和危险挂钩的,百分之百的安全真的很难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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