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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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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张恪说他虽读过孙子,但他本不是从军之人,对孙子的理解甚为浅薄,不能误人子弟。韩熊若是想学,可以等韩熊学过论语识得字后二人一同探讨,所以韩熊也只能硬着头皮听张恪讲他的圣人之道。

韩熊摆了摆手:“今天还是算了,我过来看看你就回去睡了。今日跑了一天,明天还要出去,我怕你说两句子曰我就一头栽进马粪里了。”

听韩熊如此说张恪也就作罢,二人又闲聊了片刻,韩熊便离开马厩去休息了。张恪又在马厩里忙活了起来,添草料,铲马粪,刷马,等忙活完,马厩里的火堆已经烧的差不多,马厩里也没了干柴,张恪于是又出去搬柴。

等张恪背着一大捆干柴再次走进马厩,抬眼一看,只见燕行云披着一件披风蹲在火堆旁,拿着一根树枝拨楞着快要熄灭的火堆,高福站在一旁,看见张恪进来,高福对着他点头一笑。

张恪看见这主仆二人愣了一下,内心一顿翻涌。虽然之前嘴上跟韩熊说着要在马厩中了此残生,但想起之前在燕京城门前燕行云对其一家的维护,想着燕行云来到辽西,张恪内心怎能不浮想翩翩。

只是就像他所说的,他害怕希望再次变成失望,他这经历了辽西风雪吹扫的身板已经撑不住再一次失望,所以他控制自己不要心存希望。但此时看着身处马厩中的燕行云主仆二人,张恪强行压抑的内心止不住的翻江倒海。

虽然内心激动万分,但张恪还是竭力控制住自己,背着干柴一步步走到近前,放下干柴,长跪在地。张恪整个身体都匍匐在地,额头用力抵住地面,双手掌心向上,声音颤抖的说道:“罪奴张恪,拜见世子殿下!”

说完此言,张恪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奔涌而出,与马厩中的尘埃混在一起,化为泥浆。

马厩之中,燕行云看着匍匐在地身体颤抖的张恪缓缓开口道:“张恪,你再不起来,这火可真要灭了。”

听见燕行云此言,张恪急忙起身,胡乱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本就沾了泥土的脸上再用肮脏的衣袖一抹,更显得一塌糊涂。张恪顾不上许多,急忙要去解开捆住干柴的绳子,可是颤抖的双手根本解不开,用力去拽反而越拽越紧。

在一旁站着的高福见状走上前去,拍了拍张恪的胳膊,示意他让开,随后自己去解开了干柴,将柴火添进了火堆中。

张恪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猛然看见燕行云还蹲在火堆旁,张恪急忙跑到一边,抱来一捆压实还没散开的干草放到火堆旁。紧接着张恪又跑去将自己在马厩中的铺盖一把扯起,先将自己的褥子铺在干草上,再将自己的被子翻过来将贴身的一面向上垫在褥子上,请燕行云坐下。

燕行云坦然坐下,然后示意张恪也搬捆干草坐下。经过一番折腾后,张恪的情绪平复了许多,也不推辞,搬来一捆干草放在火堆旁坐下,又用衣服上稍干净的地方仔细擦拭下脸庞,随后赔罪道:“罪民失态,请世子殿下恕罪。”

燕行云转头看着张恪说道:“张恪,既然我来这里见你,你也不必一口一个罪民了。”

燕行云说完上下打量了一下张恪,笑着说道:“我叫人打听了一下你的近况,听说你自张老大人过世后就一直住在这马厩里,整日与军马为伴,我本以为此次见面你会更平静些。”

听到燕行云口中说出张老大人这四个字,张恪稍稍平复的心又是一阵翻涌,泪水又充盈了眼眶,用衣袖拭去眼泪,张恪长出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我也以为经历这大半年的变故,我已经能够平静的面对任何事了。但今日见到殿下,想到我张氏一族有了洗雪冤屈的机会,还是情难自抑。看来我还是高估了自己,让殿下见笑了。”

燕行云突然很想问一句,你怎么能断定我来此是为了招揽你张恪,你怎能断定你张氏一族有了洗冤的机会。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大家都是聪明人,自己深更半夜跑到这马厩中来能为何事,如此相问难免有些居高临下戏耍他人的意思。看着张恪满身落魄又一脸激动的样子,燕行云还是放弃了自己有些缺德的想法。

在燕行云胡思乱想之际,张恪深呼吸了几口,起身整肃衣袍,端正一拜说道:“张某不才,承蒙殿下厚爱,肯屈尊来此,此后愿为殿下孤臣鹰犬,肝脑涂地,但凭驱使。”

过了片刻,低着头的张恪听见燕行云问道:“完了?”

张恪颇有些错愕的抬起头,不解燕行云是何意,燕行云让张恪坐下,磨拭着下巴颇为惋惜的嘀咕道:“我还以为你会为我献上几则治国良策。你我二人在此彻夜畅谈,将来你我二人若能成就一番事业,青史上留下一笔,也算是一则佳话嘛。”

听了燕行云的话,张恪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不知如何作答。此时看着这位坐在火堆旁的世子殿下,张恪忽然记起,这位出镇辽西的世子也不过是一位年仅十五岁的少年,当然自己也不过比燕行云年长两岁。人生的经历都让这两个还未及冠的少年有了远超常人的成熟,往往让人忽视了他们的年岁。

经过燕行云这一打岔,张恪倒是真正放松了下来,“殿下,我自恃还有几分本事,也有一些想法。但我毕竟也才来辽西不久,而且一直在锦州军营中养马。虽听说了一些事情,但想为殿下献策还需请殿下先让我看过辽西各州五年内的民政案牍以及辽西各地驻军的情况,才能为殿下言。”

燕行云点了点头,认可了张恪的话,“你说的这些都没有问题,辽西情势你想要知道什么可以直接跟高福说,不过,”

说到这,燕行云停了一下,眼睛看向张恪的左脸。此时的张恪不像是在燕京城门时披头散发,而是将头发好好的束起,将左脸上的囚字黥刻坦然露出,“你毕竟是戴罪之身,短期之内你张氏一族的罪民也得不到洗刷,所以我只能将你以马奴的身份调入我营中。”

张恪对此坦然一笑:“殿下,自我被那秦松施了这黥刑,我已知此生试图无望。承蒙殿下不弃,愿意相信我祖父不曾背叛燕国,愿意给我张氏一族洗雪冤屈的机会,我已是感激不尽。我刚才说过,愿为殿下鹰犬,只要能为我祖父为我张氏族人洗去身上的耻辱,我张恪别无他求。”

燕行云点了点头,拿起一根木棍扒拉着眼前的火堆,“张恪,这些时日在这锦州军中过的如何,我听说了赵指挥使曾吩咐下面不要为难你们,可有人找你们的麻烦。”

听燕行云如此问,张恪如实答道:“确有此事,不过祖父生前和我们有过推测,祖父和我张氏族人与赵指挥使不曾有过来往,想来是定远侯王公武大人念及我祖父年迈,所以吩咐下来的。不过辽西与蒙古鞑子交战多年,这里的士卒大多与蒙古人有血仇,而我一家又是带着暗通蒙古的罪民来的,所以有些打骂是难免的。祖父和我们对此也都理解,没有什么怨言,不过这些士卒虽对我们有所打骂,但也都没什么害人性命的举措,也可见定远侯和赵指挥使的治军之严。”

稍顿了一下,张恪接着说道:“殿下,我今日无法为殿下献策,不过我却可向殿下荐一人。”

“哦?”燕行云饶有兴致的看着张恪问道:“是谁?”

“锦州军哨探游骑中的一名伍长,名叫韩熊,殿下应该记得他,此人刚才还在此与我谈论殿下。”

随后张恪将自己来到锦州军后如何与韩熊结识,韩熊对其一家的照顾,那日在马厩中韩熊与他的那一番关于烧冷灶的言论,包括今夜二人在马厩中的谈话都一五一十的讲与燕行云。

燕行云听完后用手中的木棍指着张恪,笑着说道:“张恪,你这是为我荐人,还是为自己报恩啊?”

张恪抱拳垂首道:“既是荐人,也是报恩。”

燕行云接着问道:“既是报恩,你也不替你的恩人遮掩点,好的坏的一股脑都说出来,你也不怕坏了你恩人的好事?”

张恪随即答道:“我既为殿下孤臣,自然无不可对殿下言。”

燕行云听完哈哈一笑,也回想起与韩熊的两次照面,加上今夜张恪对其言行的描述,确实又让燕行云对此人高看了一些,随即说道:“那好,我明天和赵指挥使打声招呼,将你和韩熊调入我帐下。到时候你需要的一切案牍资料找高福,其他事情可以跟我的侍卫首领叶庭圭说,他识得你,你在燕京时应该也见过他,就不用我再给你们介绍了。”

张恪转头看向一直站立在旁边的高福,二人目光对视,互相微笑着点头致意。燕行云起身,张恪也赶忙随之站起,燕行云紧了紧身上的披风说道:“张恪,你今晚还是在这马厩里再住上一晚吧,明日会有人带你离开这里。”

说完就向着马厩之外走去,高福和张恪紧紧跟在身后。来到马厩之外,今夜天气不错,万里无云,明月高挂,燕行云仰头望着一轮明月说道:“诗圣杜甫有诗云:‘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可我怎么觉着这辽西的月亮比燕京的还要亮一些,张恪你觉得呢?”

张恪抬头看了眼月亮答道:“苏子亦有诗曰:‘此心安处是吾乡。’今夜我看这月亮也是明亮了许多。”

燕行云听完哈哈大笑,转身拍着张恪的肩膀说道:“张恪,张柏舟,柏舟,你这字取得不错。柏木之舟,当可行千万里。”

燕行云抬头看向头顶的明月,“张恪,你刚才说你愿做孤臣。孤臣,就是绝境之臣,无路可退之人。你张柏舟无路可退,我亦然,都是无路可退之人。”说完指着旁边的高福说道:“还有他,他跟了我,做了我的内侍,他也是!”

高福听着,低下头笑着不做声。燕行云接着说道:“不过一群无路之人凑在一起,上天也应该垂怜,让我们趟也能趟出条路来,吾道不孤也,哈哈哈!”

张恪深深作揖送你燕行云离开,待二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转身回了马厩。回到火堆旁,将自己的铺盖在干草上铺好,张恪躺在被褥之上,夜已深,他却毫无睡意。歇息了片刻,张恪再次起身,想着给马儿再添次草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