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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细看时,王侍郎更觉苏尚书以一种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眼神瞧着自己。弄得王侍郎居然生出苏尚书在谴责他得便宜卖乖的荒诞错觉。
话虽说得诡异,天儿还得接着往下聊。
王侍郎无奈叹息:“锡之!压根不是你想的那样儿!倘若这小畜生与谁家女子两情相悦,我这做爹的何必阻拦?哪怕出身贫贱些,娘家多要聘礼,咱也好商量。可是这个孩子!他爱好眠花宿柳,时常四处留情!这两天还找了个寡妇当外宅!”
苏尚书满脸不可置信:“他爱好眠花宿柳?”
王侍郎怆然点头:“是啊。”
苏尚书眼睛瞪得老大:“他还四处留情?”
王侍郎满脸羞涩:“不错。”
苏尚书急赤白脸:“他当真连寡妇外宅都找了?”
王侍郎愧悔难言:“当真……”
苏尚书满脸艳羡,以手拍床:“有这么好的孩子,你怕是上辈子修来的吧?”
王侍郎忧心忡忡地看向苏尚书,他摸了摸苏尚书的额头:“锡之你没事儿吧?不烧啊。怎么说上胡话了?”
苏尚书拍下王侍郎的魔爪,他对下属妒忌之色都要压抑不住了:“烧什么烧?我看你才是有个好儿子烧得难受!好汉才娶九妻呢!福江这是身子强健,才有心思御女无数!不像……哎呀!你要是摊上个连圆房都不会的宝贝儿子,哭哭啼啼跟你说他不能人道,你又当如何?难道轻生不活了?我跟你说,像你我这等官员,家中仆役无数,寻常要死也难!”
纵然被上司以如此诡异奇特的角度安慰鼓励,王侍郎还是满脸晦气:“锡之!你不知道!福江今日吞吞吐吐对我夫人说……说那寡妇有事要上门求我老婆做主。我媳妇嘀咕,这八成儿是俩人搞出了身孕,寡妇要打上家门儿!家门不幸啊!丢人现眼啊!要不是在家中坐不下去,我也不至于大年初一来叨扰于你。”
苏尚书闻听此言,忍无可忍、撩被而起:“这么说你还就要抱孙子了?!不行!这孩子太有本事了!老王!我想认你家福江当干儿子!这么说吧,以后你儿子就是我儿子,你孙子就是我孙子,我家要是绝了后,让福江的儿孙给我上坟!就这么定了!来来来,我这儿还有份礼物赠与我的大好义子!等到了初五,咱们就去奏请圣上。让吏部安置他弄个官儿当!”
王侍郎呆若木鸡,愣在当场。
苏尚书所说的礼物,是先帝文宗搬下的恩诏一道:倘苏尚书儿子科举不第,可授个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之职。做个七品武官,为国效力、以慰帝师。谁知苏旭一路科举、功名路顺,所以这道恩诏一直派不上用场。如今苏大人冷不丁收了干儿子,先帝的赏赐眼瞅着也要有了着落。
就这么着,游手好闲了二十多年的王大公子,大年初一把亲爹挤兑得有家归不得,胡乱找人数落他德行败坏,居然时来运转,这就当官儿了。
那日,王侍郎轻飘飘出离苏府,脚下软绵绵如同驾云,他当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道士看来有些本领!我们福江说不定真是福将一名!
王侍郎到府之后将喜讯一说,府中上下无不欢喜念佛!妻子仆人纷纷给老爷少爷道喜。
摒退诸人,王侍郎与夫人奇道:“我儿人在家中坐,官从天上来!可见这孩子念书虽然不堪,倒有两步时运不假。”
侍郎夫人孙氏爱子心切又心直口快:“我儿有甚不是?年轻子弟,吃酒听曲,交游广阔,也非大过。何人年少不风流?谁家炉子不冒烟?况且他从小运气好,你还不知道?想当初儿子抓周都能拽下来你腰上装银子的荷包。现在人家身不动膀不摇,年纪轻轻就当了官儿了,可不比你费劲吧啦,考到三十七才中进士强了百倍?”
王侍郎正要点头,忽而想起件大事:“那寡妇来闹了没有?”
孙夫人满脸坦然:“嗨!满不是那么回事儿!那丫头姓窦,守的是望门寡,还被娘家逼着殉夫,这才拼死出逃,多亏咱家福江搭救,安顿在外头躲避。两人兄妹相称,并没有什么孩子!这姑娘说了,咱家门庭高贵,不敢承望进门。好在她自己颇能针线,想求大人给改名换姓在宫里谋个差事,领份儿口粮。从此绝了娘家婆家算计她的念想。我瞧了瞧,她针线精致,倒是能应这么个活儿。”
王侍郎惊异之下,旋即欣喜:“没有孩子就好!救个义妹无妨!她要入宫做事倒也不难。我去找个小官儿认她做个义女,然后荐给宫里的太监就是。只是宫里规矩大,她能吃这苦?”
孙夫人叹了口气:“宫里规矩再大,也只是辛苦劳作。她未嫁死了丈夫,她娘家爹为个牌坊虚名儿竟然逼她殉夫。入宫是干活儿,在家是要命。两害相权取其轻,福江修好积大德。你自去安排就是。”
眼看着一天云彩满散,王侍郎松了口气:“这小王八蛋逢凶化吉,看来倒有几分运气。”说着他一抬头,就见屋内放了些披红挂彩的新鲜果品,不由诧异:“这是寡妇送的?她苦命之人,你不该收礼。”
孙夫人捂嘴笑道:“那倒不是!前天福江出门闲逛,遇着个姑娘由舅舅领着买田地。相中一块儿近郊的平地,买不得几亩;一块儿远郊树林,能买半拉山头。江儿随口说山头地好,谁知买下三铲子下去,竟挖出煤来了,所以今天人家特意上府里道谢。”
王侍郎“嘿”然有声:“偏他有这狗屎运。唉,只盼着他以后好好当差。从此当真做个福将吧!”
宛平内衙
初一的早晨,外面“霹雳吧啦”响着鞭炮,炉内“哔哔啵啵”烧着炭火,柳溶月细细地帮苏旭梳着头发。眼看着“自己”的长发虽然依旧漆黑如墨,可因为疏于保养已经没有往日的顺滑可爱。
她壮着胆跟苏旭好商好量:“咱们好歹抹点儿桂花油吧。”
坐在妆台前嗑瓜子的苏大奶奶用力摇头:“不要!麻烦!”
柳溶月垂头叽咕:“吃不麻烦!”
然后,她就见千刁万恶的少奶奶在镜子里斜挑眉毛,厉声喝问:“你说什么呢?!”
柳溶月本能地一哆嗦,赶紧给自己打埋伏:“我是说……实不麻烦!”
苏旭托了托发髻,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现在你脑袋在我脖子上,我说麻烦就麻烦,就这样吧。反正当女子成天在家坐着,我没披头散发,已说得过去了。”
柳溶月叹了口气:我们当女子在家坐着还得善于针黹、勤俭持家。奶奶您啥也不会,就干脆歇了是么?她转念又一想:诗素说得对,是人就不能饶他们闲着。我也该给苏旭找点儿事做,免得他天天操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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