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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无法停下。
“不——”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利箭嗖地划破长空,猛然从步影左眼穿透进去,箭头从右眼穿出。一阵鲜血飞溅,步影剧烈摇晃起来,痛苦地放慢了脚步,拼命地挣扎着想维持身体平衡。我大惊失色,用力猛拉缰绳,想让它抬起头来。
但是已经无济于事。它跌跌撞撞地只走了几步便跪下身子。我的身体猛地被它掀下了地。它最后一次仰天嘶鸣,那叫声不忍卒听,随后猛地一歪,马身倒覆,牢牢地压住了我的身体。
我无法接受这已经发生的事实——抬眼看去,悬崖就在我身前数步处狞笑着张着大口。若不是这支箭,我肯定已坠落悬崖……但是此刻步影,它这般惨烈地……死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有人翻身下马,快步奔来……待他奔到身前,我才看清,手执弓箭之人,不是耶律楚还有谁?
他从不穿白色衣服,所以我方才不敢确定追兵是他。但今日他显然是因为来不及穿上外袍,因此身上只穿着单薄的白色寝衣,并且已经湿透。甚至寝衣的带子都没有系好,裸露着胸口。
“真该让你掉进悬崖摔死!”他气喘吁吁,穷凶极恶地说道,蹲下身子,丢开了弓箭,探身用力把步影从我身上挪开。
我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满眼都是刚才那一箭……我躺在地上,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他靠近我,粗暴地说:“你受伤了吗?哪里疼?”
我把头转向地面,拼命忍住想号啕大哭的冲动。
“不要动!”他喝令我,一边用手指探查我的双腿,捏过我的膝盖,又摸着我的头,“起来,你的骨头没有摔断!”说罢把胳膊绕到背下,把我扶了起来。
我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在他手臂的支撑下好半天才站住。我一站稳,他立刻放开手,冷冰冰地在旁边站着,像一座冰冷的石像。
月光照耀着步影的尸体,把鲜血的颜色也染上惨白。我使尽力气控制住不听使唤的身体向它扑去……它的身体还是温热的,甚至在微微发抖……但是,它再无法奔驰,再无法听我所有的秘密……我难以置信地用双手抚摸着它的鬃毛,眼中噙满痛苦而愤怒的泪花,回头向耶律楚嘶声喊道:“你杀了它!是你杀了它!”
他暴怒起来,咆哮道:“如果还有其他阻止你摔死的办法,难道我不会用吗?当我向你举起弓时,难道我不知道自己极可能射中你?箭离开弓时,难道我不希望把它追回来?自从在临潢受伤,我射箭的准头已经大不如前……”他的脸色阴沉得吓人,“这匹马死了并不重要,但是……”
“但这不是步影的错。”我抢过他的话,痛苦地争辩说。
“这是我的错。”他的声音低落下来,愤怒而忧伤,“我不该把步影送给你,让你骑着它逃跑,还送了它的命。看着你宁愿淹死在长河里也要逃离我,看到你宁愿摔下悬崖也要回到他身边去,我宁愿从来没有遇上过你……”他突然握紧了拳头,没有再说下去。
我回头望着悬崖,心里充满了绝望与无助。
“既然是这样,你放我回去看青一眼吧,我永远都会感念大汗的恩德。”我突然朝他扑过去,跪倒在他脚边,“大汗你什么都有,国家、权力、军队、女人……可是青,他已经家破人亡……”
“休想,除非我死了!”他气得身体微微发抖,一把将我拉起来,双手钳住我的胳膊,“你选择成为我女人的那一天起就应该对我忠贞,可是你不但不顾死活,还虚情假意!”
他的声音在空气里震动,使我的双耳也疼痛起来。我无力地哀叹:“你留下我又有什么用?留下的,不过是个卑贱的汉女,一副要死的躯壳……”
他放开了手,让我软软的身体瘫坐在地上。再说话时,他的语气已经毫无温度,“你认为我还想要你吗?我是为了让整个天福宫里的人都看看,没有人能从我手中逃脱!”
“逃跑就是这样的下场!”突然想起了去临潢的路上契丹野兽们的话。那样血腥残忍的画面在我眼前不断重现。
耶律楚朝我俯下身来,我却仍以为是临潢的契丹兵,吓得紧闭双眼,下意识朝后退去。
他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凛冽的冷笑,“现在一面是悬崖,一面是我。你还是宁可选择退到摔下悬崖也不选择我吗?”
我终于哭出声来。
他一把拉起我,拖着我来到绝影身边,托着我的腰轻轻一举,把我放到马背上,然后自己翻身上马坐在我身后,坚硬的胸膛紧贴着我的背,一只手拉动缰绳,另一只胳膊横过我胸前,牢牢箍着我,双腿一夹,绝影已向着天福方向奔去。
他的手和身体一贯温暖无比,曾在许多个寒冷的夜晚给我带来暖意。然而今天他的身体却是彻骨的寒冷,横在胸前的手臂也像铁棍一样。一路上他始终沉默。只有我的泪珠,一颗又一颗滴落在他手臂上……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又见到长河。河水仍旧哗哗流淌,卷起堆堆白色泡沫。而我就像那最脆弱的一个泡沫,即将在微露的曙光中破裂,消逝……
越走越近,我发现河对岸,密密地立着宫内外的侍卫,黑沉沉的兵器连成一片。心中恐慌,情不自禁抓紧了他的手臂。
两边已有侍卫上前,捧着貂皮长袍奉给耶律楚。他接过来,把长袍兜头胡乱包在我身上。侍卫忙另外取过一件披风,他才自己穿了。
登船过河,回到宫里时天已大亮。耶律楚没有去议政帐,而是扯着我的手直接来到军帐。两边侍从卷起门帘,内外立刻连成一片。见他面色不豫,四下里的宫人全都鸦雀无声,退得远远的。我裹着他的长袍,站在军帐里一动也不敢动,不知道他打算怎样惩罚我。
“西门守卫何在?”耶律楚一坐上主位,立即冷声喝道。
旁边黄总管忙上前回话,“早已都拿下了,只等大汗回来处置!”须臾,十数名兵士已被带到,全都跪在军帐前,反绑着双手。我见第一个便是昨日在宫门外拦住我的侍卫,额头上还有一道我留下的鞭痕。
耶律楚冷冷道:“你等是怎么守的宫门?连一个女人也拦不住?”
那第一个侍卫却并不回话,只默默垂了首。旁边数人却害怕起来,连连辩解道:“见是大汗的宠妃,才不敢拦的……”
耶律楚不耐烦道:“什么宠妃,我只有一个侧妃!”
我浑身打了一个冷战。
那些侍卫吓得磕头不止,连连求告。然而耶律楚只是面无表情地指向帐外,淡淡道:“八十军棍,狠狠打。”
一时棍棒锤击声和悲呼求饶声不绝于耳。
“你为什么不打我?”我痛苦极了。
“马厩后的宫门为何未锁?”耶律楚根本不理睬我,又问。
他还要再追究多少人?什么时候才轮到我?……我双手捂住耳朵,慢慢地蹲到地上。
“妃离宫里的奴才们呢?”一声怒喝,我如遭雷击。
“关妃离宫里的人什么事?你要做什么?”我不顾一切冲上去,抓住他的衣角。
耶律楚转过头来,眼里全是暴虐之气,“他们本应好好服侍你、劝导你,却让你跑出宫外去。当的什么差,全都该杀……”
“太残暴了,你不能杀妃离宫里的人!”我对他喊道。
他冷笑一声,手向侍卫一指。他们立刻持刀向妃离宫的方向而去。
我恨得牙齿咬得格格响,声音也变了,“你真要做得这么绝吗?真的一点都不念旧日情分吗?”
他的手指紧紧捏着椅子的扶手,“情分?你还配跟我谈什么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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