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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回到了大周宫廷,那是在柳皇后册封仪式的前夜。
“晋城,你真的决定了吗?”
“是,太妃。等下去……只怕再生变故。”我伏在文贵太妃的怀里,把头枕在她膝上。她年迈的身体上有着檀香的味道,让我杂乱无章的心绪平稳了些许。
太妃双目慈怜,抚着我的脸庞,把我的头捧起来久久地看着,“叫你一个人……哀家怎么忍心?”
“太妃,我意已决,必得是我一个人……我不能拖累您,也不愿牵扯诸位大人……”我的声音里,有满满的凄怆。
太妃抚摩我的头发,“可怜的孩子,你怕吗?”
“怕。”我诚实以对,“但是,我不会退缩。明日不管成败,请太妃……都不要出来相助。”
她垂老的泪滴落在明黄色的软榻上,“没有哀家相助,你怎么敌得过柳氏?”
我对着太妃猛然摇头,“不,一切都是为了太子。他是大周的未来。若我明日不能成事,请太妃一定要继续保护太子!”
她的银发松散下几缕,无力地触到我的肩头。袅袅的沉香中,声声的更漏里,是我惨然而坚决的声音,“太妃,一定要答应!绝不要让晋城……白白牺牲。”我握紧双拳。
离开太妃宫中已是夜深,但是还有一个地方我要去。那是御前侍卫值宿的外宫寝殿。我知道,今夜是青当值。
鹅卵石长径上洒满银白色的月光,月光被枝杈缝隙摇得支离破碎。宫墙上点点烛光明暗不定,不知替何人垂泪到天明。我悄无声息地踱上石阶。
窗子开着。窗内,青年在灯下独自看书。因是值宿,他穿着盔甲。银甲包裹住他还略显纤薄的身躯,头上束的绛色额带绣着大周印章。他的神态安详专注,他的眸子柔和幽深,尽染了烛火的迷离。灯影幢幢,落在他身侧所佩的刀鞘上是坚毅的光泽。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独自把风景占尽。
有人影闪动,我连忙隐到树丛后。茕茕而立,我极力压抑的低低呜咽声一点点消融在黑夜里,有前路不明的凄凉。温热的泪滴滑过冰冷的面颊,立刻失去所有温度,变成颗颗冰棱,冷透了心。月色惨白,幽幽四散着惨淡的光芒。宫墙内的树影如无数鬼魅萎败而阴毒,随时提醒我危机四伏。
我不想连累他……我不可去看他……我不能告诉他……
黯淡的月光下,我缓缓离去,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身影被拉得又细又长,那么不真实的景象。
那是我生命中最好的时光,是我仍冰清玉洁的年华。那个我们同在宫中的最后夜晚,我遗憾没有亲口告诉他:我爱着你。
一切是否还来得及?
骤然转身,我向着青的殿室奔去,猛地推开门,“青,是我,我回来了!”
青的银甲怎会这般光亮,灼痛了我的眼,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想走近他身旁,却发现双脚生生钉在地上。我想对他大声呼喊,却只感觉到喉头的血腥气。
然而青并没有迎上来。他只是远远坐着,静静地笼在那一团光晕里,遥不可及,“你已忘记我们的约定。”
“没有。青,没有!我怎会忘记?”
青缓缓立起身向这里走来。我在巨大的期待中阵阵战栗。但是,他只是走过我身边,连一眼也没有看我,向门外走去……
“青——”我狂热地呼喊他。
他没有回头,只扔下冰冷的诘问,“你爱上别人了吧?你这样快就变心了。”
我上前想拉住他,却发现拉住的只是虚无。他的身影越来越淡,淡得让我看不清。
别走,我怎么会爱上别人,那一定是,一定是因为……
“因为他太像你了!青,我只爱着你!我永远永远……都只爱着你!”
我突然醒了,发现自己面上一片湿凉。
满室灯火。有一瞬间,我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直到我突然看见床前正惊愕地紧盯着我的耶律楚——
他一定是听见了我的梦话!因为他的双眸里,射出的是难以置信的愤怒火焰,竟然……还有深刻入骨的沮丧。
我的记忆顿时全都归来。我是正身处东丹啊!我看着眼前坐着的这个人,却只看见扶余城熊熊燃烧的火焰和华阳公主鲜血飞溅的刑场。
什么样的人,可以对自己最心爱的人挥起屠刀?可是素颜,你为什么还要写“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为什么还要写“奴去也,君自珍重”?
这个女子,我是知道的。她父亲镇西王是我父皇的兄长。大约七八年前因卷入一桩谋反案被诛。因此素颜才落得和亲契丹,身死他国的结局。那时,契丹还是大周的属国,耶律隆光不过是我父皇封的汗王。
我的目光一定是黯淡了。因为耶律楚凝视着我睁开的双眸,突然眯起了眼。我发现他不是宫中打扮,而是穿着铠甲,额头发际还渗着汗滴,头发湿湿地黏在太阳穴上。
终于,他冷声道:“你这咳血是怎么回事?”
若说是服了牵肠散,一定会引起他的怀疑和进一步盘问。于是我便淡淡地胡扯道:“娘胎里带来的老病根了……不碍事。”
他没有再说什么,立起身,脚步沉沉地走了出去。
外间有低低的说话声。不多时阿君和阿碧拥了进来,眼圈都肿着,“夫人……”
从她们嘴里我才知道,前日我在震惊中昏了过去,还吐了血,是萧史把我抱回了妃离宫。
“大汗前夜已快马从军营中赶了回来,守了一夜。昨儿个早上去的军营,方才刚回到宫里,下了马就来妃离宫了。”阿碧说。
阿君接着说:“夫人咳血之症早该好好看看。你年纪尚轻,将来还要生养。幸好大汗召了巫医来。”
我凛然一惊,忙问:“他说了什么?”
阿君道:“头一个请的是奥姑。胡说什么夫人中了剧毒,要黑山上的蛇毒才能解。那黑山上的幽冥蛇是天下至毒,拿它来治还有命吗?大汗当时就恼了,差点把奥姑都给杀了。”
为了这个就要杀奥姑?他本来就是这样残暴的人啊。
阿君接着往下说:“后来幸好请到天福最好的巫医,看出夫人是失血症,配了丸药,又施了针。可不,夫人这才醒了。”
我颓然闭上眼睛,再不愿睁开。
因了我的病,得以整日缠绵榻上,直到巫医说我已经好了,也还是恹恹不起。耶律楚有时来看我,我便尽量装睡。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
拖了一月余,没有再咳血,精神也好多了。耶律楚叫黄总管来问了几次侍寝的事,我总让阿君以各种原因推托过去,他也没有说什么。直到这一日傍晚耶律楚突然召我去军帐。
进去的时候他正翻阅台上厚厚一叠像名单似的本子,眼皮也不抬,扬扬手叫我坐在一边。他只管自己奋笔疾书。我默然坐着,两只手交叠。静静的军帐里,只有火盆里劈劈啪啪的暴响声。
木炭渐渐烧尽。小厮们又进来换过。等他们退出去时,耶律楚终于抬起头,“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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