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阜京入春后的天气时冷时热，当晚过了亥时又下起雨来。牢房角落里渗了水，积起一个不算小的水洼。
太医院的刘太医刚从丞相府回宫，又奉旨急忙忙赶到了天字零三为陈容问诊。他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行走在逼仄的通道里，待凑近了才发现这小子已等不及他，早就自己忙活上了。
陈容问胡老二要了盏灯，放在水洼边照亮，借着水面的反光做镜，往脸上涂药。他听见脚步声便抬起头，张嘴却说不出话，原来嗓子已经哑了。
“劳烦刘老走这一趟，”陈容喝了口水，勉强能发声，“您刚从丞相府回来，外头情况如何。”
刘太医时常为秦老太君请平安脉，与陈容也算熟人，交谈时便随意了许多。他示意陈容收声养嗓子，又从药箱里取出苎麻膏，补在脸颊的伤口上，“不太好。黎大相公一殁撼动朝廷上下，不仅为国家之大不幸，于眼前局势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黎万渠本就是为数不多的强硬朝臣，至死要和景文帝的绥靖政策唱反调。说得直白些，若没有黎万渠屡次的带头死谏，老皇帝怕是十几年前就步上先帝后尘，向乌桓俯首称臣了。如今老丞相暴毙崇政殿，便等于大兖朝廷塌了一根定海神针，不知会冒出什么邪祟妖魔来兴风作浪。
药膏涂在伤口上又凉又疼，陈容不由得微闭了下眼，“听说大相公因我下狱一事同圣上据理力争，这才病发而故。”
他脸上的伤没怎么加以护理，看起来有些红肿，待痊愈后约莫要留下疤痕。陈容自己不在意这些，可刘太医却觉得有些可惜，绕开话题道：“大相公死因蹊跷，不全是由此事引起，你倒不必太过自责。”
“蹊跷？”
“嗯，”刘太医颔首，“大相公苏醒时先咳了鲜血，后又转为污血。他嘴唇泛青紫，口里还有一股子酸苦味儿，像是用了什么猛药过量所致。可我们查了他生前日常服的汤药方子，没什么问题。”
“酸苦味儿”陈容又问，“那他舌下可否有红斑，唇上的血点呢？”
刘太医闻声大为诧异，说：“确有此事，你怎知道。”
老丞相明明早就停用了掺有朱阳石的杜衡香，身体也在渐渐好转，怎得又会因此过世。陈容想不通，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连咳了好几声，“您不在早朝所以不知乌桓那个被烧成炭黑的使节，尸体上也有此些症状，应是中了朱阳石的毒。”
“你先歇着，不要言语。”刘太医让陈容趴下敷药，说道，“朱阳石是个稀罕玩意儿，太医院也只有我们这样的老骨头略识一二，年纪轻的都不认得。大相公已许久不用掺毒的杜衡香，那此番中毒的源头更不知在哪里了。”
太医院无人熟识这种重出江湖的老毒，药理特性一概不清楚。陈容思索片刻，说：“崇文馆学士路凡之小路先生，正奉陛下之命彻查朱阳石流通一案，太医院若知什么底细尽可报与他。另外我认得两位郎中，极擅解毒化毒，兴许能帮到您。”
他指的是翠微湖药师王决明和岐黄阁郎中薛瑞海，碰巧都和刘太医打过交道，这下倒方便了不少。
陈容高烧不退，又耗了不少精神，已然没有力气多说话，只是趴着咳喘得厉害。丞相府的事儿还没料理完，刘太医急着走，便把药留在他身边，千叮咛万嘱咐道：“这段日子切忌劳神，明日再来我就不同你说外头的事儿了。”
孰料陈容听完竟笑了，用他的破锣嗓子说：“我到天字零三真是享福，每日都有许多人来探望，吃穿都有您不说不打紧，我问别个也是一样的。”
“你这孩子”刘太医一噎，无奈道，“慧极必伤，小心着些。”
当狄少云得知陈容下狱的消息时，他正和路凡之在崇文馆的藏书阁里翻古籍，沾了一鼻子灰，喷嚏不止。
“慢慢翻页，免得扬尘。”路凡之递给他帕子，见素银在窗台上蹦蹦跳跳，便问道，“你哥传了信儿给你，能说与我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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