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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偏冷,福宁殿仍挂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纱帐,捂得让人透不过气儿。景文帝龙床边的炉子袅袅飘香,味道极其浓郁,经久不散。
乌桓人昨日刚送来香料,老皇帝今儿就迫不及待地熏上了。陈容嗓子痒痒却忍着没咳,单膝跪地向景文帝行礼道:“微臣有要事起奏深夜觐见,望陛下恕罪。”
他动作时抻到断骨,疼得脸色惨白,倒吸两口冷气。景文帝听他声音不对劲,便撩开床帐问,“病了,还是受伤了。”
老皇帝精气神极差,说是面如金纸也不为过。他已然是一副快要吹灯拔蜡的羸弱模样,还有闲情过问陈容的好坏。
养猫是为了逮耗子,一炸毛就得赶紧哄。哄好了便还是只兢兢业业的乖猫,哄不好则会变本加厉地惹是非,不如不养。陈容之于景文帝,就跟那房檐底下乱窜的猫一样。
陈容心里五味杂陈,沉默了半晌,嘴硬说:“谢陛下体恤,臣无大碍。臣于鸿胪会馆听闻一事,兹事体大,故而来请陛下定夺。”
“你从鸿胪会馆来,和乌桓人交手了?”景文帝招陈容近前,端详着他脸上的伤,蹙眉捋须,似是不大高兴,“你要告诉我什么事儿,难不成是偷听来的。”
“若是偷听来的,陛下就不想知道了么。”陈容的倔脾气又犯了,反问道。
“不许顶嘴,你说便是让我听听也就罢了,莫再让旁人知晓,麾骑少将军还做过这等偷鸡摸狗的好勾当。”景文帝平静地看他,对随侍的女官道,“请太医来,给小陈将军看看。”
将断骨接上本来就费工夫,加之陈容又受了点内伤,诊治的时候便格外疼。老皇帝好几次不做人,把陈容的情分消磨得所剩无几。他不想在老皇帝面前服软,于是故作镇定,将鸿胪会馆中发生之事交代了一遍。
内容过多又出乎意料,一股脑儿听进去实在难以消化。景文帝掩口咳嗽了数声,拉风箱似地喘粗气。他死盯着陈容毫无波澜的脸,问道:“他们带兰哥儿走,为什么要用棺材。”
“不知道。萧贵妃想杀阿什兰,可备下棺材的却是皇后。”陈容说,“不瞒陛下,臣原来也认为阿什兰该杀,但后来又觉得不妥。质子亡故必得开战,但大兖上下人心压根拧不成一股绳儿我们既然没有勠力同心的打算,这仗就不能打。”
他这话说得难听,连带景文帝一并讽了。老皇帝这辈子头一遭被人含沙射影地数落,却没有龙颜震怒,而是俯首沉思,说:“你想怎么办。”
人上年纪总是特别惜福,阿什兰这头狼崽子不知不觉已经活成了景文帝心里不可替代的慰藉。陈容默默地看着他,忽然发觉这老家伙其实也怪可怜的。
“阿什兰不能走,更不能死。”陈容答道,“乌桓使节将黄粱棺藏于宫中,臣以为应当彻查,以绝后顾之忧。”
要搜皇帝老儿的家,绝非小事,更非易事。景文帝眼神中刹那闪过一丝犹豫,说:“你以为这是掏兔子窝么,说翻就翻。能找到那劳什子棺材便罢,若找不到危言耸听欺君之罪,你担得起?”
陈容迟疑,说的也是。
“算了,容我想想。”景文帝熬不了长夜,身子早挺不住了。他复将床帐拉上,雾蒙蒙地说:“明早还有朝会,想来就来,我不逼你。”
陈容本以为后半宿能回家好好睡个囫囵觉,然而老天爷仿佛铁了心要折磨他。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子时三刻,一场大火起得猝不及防,瞬间淹没了东宫山河楼的屋顶。
黑夜被火光灼烧得亮如白昼,火舌随着温和的东南风向四周肆虐,攀上御花园的参天老树,推垮了来仪亭的琉璃瓦。四下弥漫着刺鼻的烟气,还有烧焦皮肉的糊味儿。
这火烧得邪性,大水越泼它越旺。濒死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烧着的楼阁里隐约还能瞧见挣扎的人影。
阜京小艮岳,刹那间化成了地狱火海。
东宫走水殃及半座御花园,就连毗邻皇城的鸿胪会馆也惨遭劫难,繁华秀丽的秋风院一夜化为焦土。
黎明时分火势渐小,终被扑灭。据说乌桓质子阿什兰葬身火海,逃出来的人更是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