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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腾一把老骨头禁不起折腾,加之没有按时服药,早已疼得嘴唇乌青,额角冒汗,身子摇摇欲坠。他接过陈容递来的药散,就着冷水服下,脸色这才慢慢好转,声音疲倦地问,“少将军能进得天牢给老夫送救命药,是不是还带来了什么别的好消息?”
“好消息谈不上,但起码能松口气了,”陈容接过空碗放好,扶着王腾在干草堆上躺下调息,说,“诸位大人都是我大兖的栋梁忠臣,陛下通情达理,到底还是舍不得杀的。”
王腾闻声露出个虚弱的笑容来,“此番能活命,托少将军的福气了。”
“先生说笑,晚辈福薄。陛下其实早有心放人,只是找不到理由开口,怕落个朝令夕改的把柄而已,”陈容答,“晚辈不过斗胆揣测圣意,筑了个坡请他顺着下罢了。”
景文帝的性子老臣们都清楚,王腾“嗯”了一声,又问,“少将军今日进宫,见没见程岱松?”
陈容一怔,说:“晚辈跟祖母入宫为太后进香,在慈宁殿遇着了陛下,程大相公不在先生问他做什么。”
“当年他专权抄了六位武将的家,草菅人命犯了众怒,又逢定河港乌桓刁难,这才被迫北上,做了朝廷弃子。”王腾冷笑,“听说他回京后便时常入宫走动,陛下居然还能听进他的话。我起初不信他有这等笼络圣心的本事,直到锒铛入狱,才发觉这老狐狸原来三年在北边‘卧薪尝胆’呢。”
说罢他咳嗽了几声,啐出一口血痰来。陈容摸他手指冰凉,于是解下大氅给他盖上,说:“陛下虽然不支持与乌桓开战,但绝不会对主战的朝臣起杀心。晚辈料想大人们的牢狱之灾必定有程岱松在背后撺掇,果真如此。”
王腾点头,“自然是这样不取走我们这群老东西的命,他又如何能往一人之下的高位上爬?如今陛下免我们一死,但这事儿远远没完,晓得不?”
陈容跟着点了点头,明白了。
就算程岱松再舌灿莲花,也不过是个说客而已,拿主意的人终究还是景文帝。老皇帝性情疲软没主张,可也绝不是任人摆布的傻子,忽悠得了一时,忽悠不了一世。
程岱松迟早会得知,景文帝并不打算端掉这群主战朝臣。他大概又要出幺蛾子,少不了一通刁难。
“既然快刀斩不断,那就凌迟,”药散入脾脏起了疗效,王腾神色渐渐好转,说话底气也足了,“程岱松只会一而再、再而三拎刀,从我们身上不停地剌肉,岂能不防。”
说罢他抬起苍老的手,朝陈容一指,“最该防他的人,是你。”
老先生的顾虑与陈容不谋而合,他心情愈发凝重起来,答应了一句,“多谢先生提点,晚辈记住了。”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朝成为眼中钉,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避而不及。陈容心头隐约浮现出一丝微妙的预感:迁州并非想象中天高皇帝远的避风港,阜京宫城里的勾心斗角,如穿堂阴风一般,已经开始往陈渊江吹了。
“晚辈还有一事,想请教先生一二。”陈容从怀中取出两枚乌桓玉琮拿给王腾,问,“一枚是从孟州流寇身上剥下来的,另一枚是湉城皮货商的。晚辈瞧着上头的字形不大一样,不知是什么含义?”
牢狱无窗,走廊墙上的火把又不甚明亮。四下昏暗,王腾还有点花眼。他叫陈容将玉琮举高了些,吃力地盯了半天,说:“孟州流寇与湉城皮货商都是四王子的人,只是品阶不同而已。乌桓贵族招揽部属时,会根据其价值才能,赐予相应的信物,低阶为木雕,高阶为玉雕。”
“晚辈听说,乌桓老国主子嗣颇多,但最挂念的是头四个:老大老二为王后所出,老三老四为贵妃萧氏所出。大王子战死,三王子羸弱,故而老二老四对王位觊觎多年,争斗不止。”陈容调侃,“想必四王子没什么大能耐,不然持玉雕的高阶部属,怎么会就这点儿水平,个个被我们逮了正着。”
王腾却没有笑。他费劲抬手,从陈容手中拿过玉琮仔细端详,说:“玉雕又分三等,这两枚一为上品拔都,一为中品拔都敢为主子卖命赴死的勇士,才有资格佩戴。待他们死后,家人可得厚赏,能保三代富贵。”
“哦敢情这群人南下渡江,只为惹我们不痛快,根本没打算活着回去,”陈容恍然大悟。
王腾叹气,“乌桓老国主年迈,储君之位空悬,朝中此刻必不安宁,无心大举南下进犯大兖若能趁此良机一鼓作气,青阳旧都可复啊。”
老先生的话戳了陈容的痛处。他干笑两声,攥着地上枯朽的稻草,酸楚地说:“有心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