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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庭见大和尚 三问小道衍【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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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多,书房坐不下,移至偏厅。见礼已过,两厢落座。彼此打量。

欧阳修评《五代史》云:五代这百年间没有人物。王安石反对这个说法,说五代时人才最多,可以作帝王将相的多得很,但都逃走了,出家当和尚去了。开创禅宗宗派的祖师,都是帝王将相之才。道衍“皇帝之才好出家”,说的就是这层意思。他说得不算错。正所谓:“出家乃大丈夫之事,非将相王侯之所能为”。能舍弃一切,情愿出家不悔的人都非常人。

人不同,对相同问题的考虑就不同。且不说洪、赵两人的琢磨,只说邓舍,问过这第三个问题,肃手请茶,说道:“请和尚再满饮一杯。”

“他们过泰安时,通政司就接到了前线密报。我早已吩咐李首生探查仔细。之所以起意见他,倒也并不是为了试探其来意。久闻楚石梵琪的大名,景慧是他的弟子。就凭这一点,也要见上一见。”

“自鞑子入中原,驱狼牧羊、苍生倒悬,天下苦暴元久矣!出匣后如何?”

“不在内。”

邓舍抚掌大笑,称赞说道:“和尚自称才疏学浅、没有大德,分明谦虚!……,来,来,以茶代酒,请和尚再饮一杯。”

——“二龙争珠”,不管谁得之,都是争胜好强。佛家不讲这个,所以道衍“只管看”。轻巧巧几个字,不但跳出了邓舍设下的语言陷阱,且“淡泊明志”,正合佛家真意。

“不在外。”

邓舍看两个大和尚,先看景慧,心道:“宝相庄严,好和尚!”不过观感就是如此而已,并没有太深的感觉;再看道衍,心中一惊,却是与当时赵忠的想法一样,想道:“蜡黄脸、三角眼,形如病虎,这和尚好一个天生异相!”刚才双方见礼的时候,都已经通过姓名,当下先将景慧放下,单拎出来道衍,笑着问道,“听刚才赵忠介绍,和尚长洲人?”

这第二个问题,他连着问了三遍。问到第三遍的时候,因他没有征兆地蓦然变色,抽出了刀,堂上顿时变得静寂无声,落针可闻,但道衍和尚却依然用同样的回答给他。

“受戒在穹窿山?”

风过鸟叫,本是个自然现象。但被洪继勋这么一说,倒好像鸟叫是因为景慧和尚的缘故。说白了,是因为被景慧和尚吓着了,所以才叫。

“俗家姓姚?”

“当啷”一声,宝刀出鞘,邓舍霍然起身,单手执刀,一手按腰,逼视道衍,刀锋上寒光耀目。他问道:“出匣后如何?”

在邓舍看来,有才干的人应该入世、解民倒悬;可在道衍看来,真正有才华、有胆色的人应该遁入空门。解民倒悬很可能是一时的,普度众生才是永恒的。

“皇帝之才好出家,皇帝之才好出家。”

……

邓舍与洪继勋对视一眼,心中皆道:“滴水不漏、察言观色,好个聪明伶俐的和尚。”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不能不再与景慧说话了。不过,不等邓舍开口,洪继勋先开口发问。

“主公所言甚是。那,便见他一见?”

洪继勋不问了,邓舍问,不问景慧,问道衍。问之前,先端起茶碗,请两个和尚饮茶。道衍茶碗还没放下,茶水尚在口中,邓舍伸手点了一点道衍和尚面前的案几,突然发问:“二龙争珠,谁得之?”

吴鹤年“无妄之灾”,被方补真拖去燕王府,挨了一顿批;方补真勇于任事,接了“绣衣直指”的衔,自去整顿益都地方。他们两人走后,洪继勋配着邓舍闲话了几句,见天色不早,快到了饭时,便起身告辞。

你不是说鸟叫是因受了我的惊吓?那就顺着你的话说,“贫僧好杀”。佛家讲慈悲,好杀怎能是和尚?景慧就等着洪继勋接着这么问。但是,洪继勋的确有才,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问,反衬得落入下乘,不懂机锋。故此,偏偏就不再问了,只微微点头,端起茶碗,抿了口茶。

“未出匣如何?”

“噢?那是为何?还有政务军事,……?”

当即,邓舍命房外侍卫:“去佛道衙门,请景慧来见。”

邓舍回刀入鞘:“不出匣如何?”

——洪继勋自恃才高,是个傲视凡俗的人物,尽管景慧是个和尚,但之前听人转述他舌战益都诸僧、好似所向披靡,不免有些不忿。

洪继勋年少英俊,性子虽有些孤傲,但在女色上却血气方刚,毕竟“少年好色”,人之常情。不能说好色如命,也是出了名的“风流倜傥”。在海东时就不说了,只来了益都后,就接连收入府中了七八个妖娆女子。这其中,有邓舍赐的,有别人送的,有属僚献的,也有他自己听说后取来的。繁忙的公务之余,看看舞蹈、听听歌曲,算是他不多的消遣之一。

“不在内。”

邓舍也是知道欧阳修、王安石这段典故的,将此话低声重复了几遍,不觉喟然叹息,说道:“我曾听贤者说过一句话:世间真正的聪明人只有两种,要么自杀了,要么出家了。……,好个和尚,好个和尚!能说出这句话,不枉了你这一副好面相!更不枉了你姓姚!当真是个聪明人。”

“这是当然,一定要去欣赏的。”虽然邓舍对此没有太大的兴趣,还是笑着应了,话题一转,接着说道,“……,不过,今日留先生,却并非是为留饭。”

景慧、道衍两个大和尚看邓舍,皆是暗自称赞,心中想道:“此子年纪虽轻,却老成稳重,然举止飒爽,又不失勃勃英气。当面见礼、让座请茶,皆谦虚有礼,若温文君子,半点无沙场武夫的模样。但却又好似玉匣藏宝剑,打量人时,不经意流露出的一点锋芒,满是霸气。——果然北地人杰!大约也只有这样的人物,才能与李察罕争雄中原、不落下风。”

洪继勋闻弦歌知雅意,顿知了邓舍心思,点头说道:“这大和尚来的确实蹊跷,早不来、晚不来,偏在我与察罕交战时来;且其所来处,还正好是察罕曾驻军处。是得见上一见,摸摸底细。……,不过,这点阵仗,用得着主公亲自出马试探?”

案几乃檀木所制,其上雕刻有二龙争珠之图,珠子的位置恰巧就是茶碗的位置。道衍手中的茶碗将放未放,低头扫了一眼“二龙争珠图”,不动声色地将茶水咽下,镇定自若地答道:“贫僧只管看。”随着话音落地,茶碗亦轻轻落在“珠”上。

“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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