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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小里说,不经意间就能够改变一个家庭,乃至一处村落。益都府是个大府,经过海东的三次调拨,才总共分到了两千多头牛,而牛家村只不过是一个不算太大的村子,却就被分给了二十头,几占百分之一。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吴鹤年说是因为该村丁壮少,土地肥沃,所以多分。但是却到底是否因此?抑或其实也是与喜哥家的变化一样,也是因为邓舍曾经来过此地,并且在此地停留的时间较长?不得而知。
吴鹤年道:“是,是。主公所言,实为颠扑不破的真理。所以说,选择贤良为地方官吏,乃为政之大计,不能马虎。没这个能耐的,就绝不能用。有些人徒有虚表、夸夸其谈,办起正事,一无是处!最是可恶!”
“感谢主公是对的。谢俺作甚?”
“这两千多头耕牛,臣又按照各县村土地和丁壮的多少以及各县村土地的肥沃程度,区别地分了下去。地多者多分,人少者多分,地肥者多分。牛家村丁壮不多,土地肥沃。如果臣没有记错,应是分给了二十头牛。”
邓舍没有回答。
“你却是会想,也倒是会说。”
“城里的大官人!”
邓舍越看她越眼熟,待走至近前,面带微笑,试探地叫了声:“喜哥?”
“英明神武?哈哈!”对吴鹤年的马屁,邓舍一笑置之,打马一鞭,催骑快行,说道,“走,既然来到这里,牛家村不可不去。咱们且去看看。”
这就是权力的威力。
“也不是。家中有从军的和像俺们家这样困难的优先分给。村里一共得了四五头猪、七八头羊。村南口刘大婶家,俺刘家哥哥前阵子应|召从军了,她家分得有两头。村北口王大娘家,王大爷和王叔叔都在去年死在战中,她家也分得有两头。还有村西口,……”喜哥认认真真地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给邓舍算出,把村中凡分有猪羊的人家都报了出来。
“因何欢喜?我解决了一件困扰我已久的难题,又怎能不欢喜?”邓舍把喜哥放下,问时三千,说道,“随身带的有钱钞么?”时三千点点头。
不过,他也没再解释,顺着吴鹤年的话风,边走边问道:“菜籽、鸡鸭、猪羊等物都分配下去了,耕牛呢?耕牛分配的如何?”
邓舍暗生警惕,心中想道:“成事者也人,败事者也人。上位者办事,需要时刻记住身份,因为一言一行都可能会产生较大的影响。此其一也。人治与法治皆不可偏废。此其二也。此两点需要铭记。”因怕忘了,他即取出随身携带的本子,将此话记在其上,记好了,收起笔记,又微笑着对喜哥说道:“我上次来时,记得你有一个爷爷。他现在家里边么?”
入得村中。
看过菜畦,邓舍又来到猪栏前边。里边养了有两头小猪。邓舍问喜哥:“哪儿来的?”喜哥答道:“县里的老爷给送来的,说是燕王大老爷念俺们生活艰苦,自海东调来了许多的猪羊。不要钱,就白送给俺们了。”
上次来时,邓舍见喜哥的爷爷犹如风烛残年,连路都快走不成了。几个月不见,却竟然都能下地了?他把这问题问出。喜哥答道:“自上次大官人来过之后,没多久,县里的傅老爷就派了差役给俺家中盖房,还亲自领了个大夫来给俺爷爷看病,除了药,还留下了好多的补品,说是让俺爷爷调理用。所以,爷爷的身体就好了起来,早两个月就能下地了呢。”
村子能恢复元气,吴鹤年身为地方的最高长官,肯定劳苦功高。吴鹤年谦虚地说道:“臣有何功?都是主公的政策好。臣不过是执行而已。”
百十骑风驰电掣,转眼间来到村口。
邓舍吃惊之余,再去打量喜哥,又仔细地去看眼前院落。村中的房屋多是为土屋、篱笆墙,但是面前的这个院落却是少见的砖石结构、厚重木门。很有点鹤立鸡群的意思。要不知道的一看,定然还会以为是殷实人家。不过,从砖墙、屋瓦、木门却又可以看出,分明是才落成没有多久。
土路的两边都是农家小院。因为正是农忙的时候,所以村中没几个人,院子都是空着。但是透过围绕院子的篱笆,却可以看到,有许多的人家都在院子里开垦出了一些菜畦之类,还见有两三户居然养起了猪、羊。
上次来牛家村,见喜哥脏兮兮、破破烂烂的就像是个小叫花子,现如今,眼前的这个小女孩虽还是有点瘦,却精神奕奕,面颊红润,仿佛是谁家的娇养明珠。反差太大。邓舍兀自不敢相信,又问道:“记得我是谁么?”
走没几步,见那小女孩儿又悄悄地从院中探出了头,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直往邓舍身上看来。她咬着手指,眼睛一亮,似乎也是想起了什么,想往外踅摸,又终究胆子小,怯生生地看了看时三千等,不敢出来上前。
邓舍当然知道菜籽、猪羊都是从海东运来的,所以称赞吴鹤年,其实是在赞他分配得当、调度得宜,且办事麻利。从海东运来,这是海东官员的功劳;收到货物后,能快速、公正地分下去,这就是吴鹤年的功劳了。
他正说的热闹,河光秀捅了捅他,打断说道:“嘘,别说话。没看见主公在想事儿。”吴鹤年忙收声抬头,这才看到,邓舍不知为何忽然变得有点心不在焉,一双眼直往那凸起处看去,手抚髭须,若有所思。
河光秀又捅了捅吴鹤年。他下手没轻没重,吴鹤年吃痛,往边儿上让了让,微带不满,问道:“怎么?”河光秀凑近他的耳朵,低声说道:“吴大人,你刚才说‘有些人夸夸其谈’云云。俺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刚来牛家村前,咱们在路边树下歇息,说起莱州知府李兰,……”吴鹤年蹙起眉头,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道:“嘘!没看见主公在想事儿?”
“吴大人何必谦虚?难道你就没有听说过,过度的谦虚就是骄傲?”
再往里看,屋舍整齐,一眼望过去,之前那些倒塌的房舍或者已经被清理干净,或者就在原有的根基上又重新建造起了新的土屋。更又且远远地看见,便在土路转弯的地方,有三两只鸡鸭,也不知是从谁家跑出来的,正一摇三晃地在地上寻食。刚才听到的鸡叫,大约就是它们发出的。
他一边儿挤,一边儿还对时三千不住口地小声说道:“借光,借光。”挤过去之后,又转回来头,连连对时三千拱手和赔笑,说道,“得罪,得罪。……,时将军,你还真是人如其名。挤着你,就像是挤石头似的!……,咦?你只愣着瞅俺作甚?怎么还不快点叫弟兄们散开,护卫主公呀?”
他在这边嘀嘀咕咕,说个不停。吴鹤年佯装沉稳,正在寻思怎么让他住嘴的时候,邓舍猛然一拍额头,放声大笑,两三步来到喜哥面前,一把将之高高抱起,笑道:“喜哥喜哥,你这名字起的好。还真是我的喜鹊!”
牛家村丁壮虽少,老弱多,二百来口,少说四五十家。二十头牛不足以均分。是以,按照益都分省拟定的政策,分下去的耕牛并没有直接分配到户,而是转交给了合作社。有专人看管。该到用牛的时候,统一支配。
邓舍心中想道:“这就算满腹才华?老子还没虎躯一震呢!”因为一路走来,看到途径各地都恢复得不错,所以他的心情也是不错,拿起手指点了吴鹤年两下,戏谑说道:“吴大人,你真是舌灿莲花。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子送过来,我还真有点吃不消了。”哈哈一笑,下了马,步行入村。
邓舍随口一句话,没想到吴鹤年还能引经据典。被他这么一说,这句在后世传得很俗的话,还真是就有了点可供人品味的深蕴了。
邓舍、吴鹤年、河光秀、时三千等一行人,向前而行。沿路两侧皆是麦田,行有七八里地,见前头现出一处村落。邓舍便在马上,手搭凉棚远望,见村头有两棵大树,郁郁葱葱。时已三月下旬,树叶已然甚为茂盛。
“村中是家家都分到的有么?”
喜哥说道:“地里正忙,爷爷下地去了。”
往大里说,有了权力就有了发号施令的基础。一个好的号令,也许就能成就一代盛世;而一个不好的号令,却也就可能会造成一代乱世。
吴鹤年、河光秀、时三千面面相觑,齐声问道:“主公因何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