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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汉子咚咚咚磕头，撞在石板地上，额头上鲜血直流。
邓舍问道：“你家中亲人，半数死在鞑子之手？”
邓舍面沉如水，看不出心中所想，瞧了毕千牛一眼，问道：“殴打官差、扰乱街市、辱我百姓，该当何罪？”
“扩大主公质子营的设置，无论汉、丽、女真，选百官子弟，入侍其中。”
姚好古所来，正为此事。难得君臣一心，他且先不给出自己的意见，转而言道：“臣傍晚回府，这件事是闻家人说起。请问主公，可曾遣人往城中打探风声么？”
就不说周有箕子，箕子朝鲜为汉人所建之藩国，实为中国东北的一部分。也不说汉唐曾直接管辖过平壤等地，更不说蒙元曾划高丽为征东行省，只从文化传承上来说，要想证明丽人源出汉人，让他们相信并且接受，或许对三韩地区的土著来讲，难了点，但只就北界地区而言，十分轻松。
“前阵子，闻听将军募兵，于是便来应征。”
邓舍觉得火候差不多了，问这汉子：“你蔑视我百姓，而我百姓宽宏大量，不以你为罪，反而替你求饶。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拉下去，砍了！”
“臣闻听后，亦曾亲自上街，亲耳听闻，街头巷尾凡聚人之处，无论酒楼茶馆，抑或瓦肆所在，百姓对此无不议论纷纷，一致称颂主公的贤明。不过其中，也不是没有愤愤不平，说些牢骚怪话的。这些人里，有汉人，也有丽人。汉人以为，主公对其处罚太重。丽人以为，主公对其处罚太轻。”
“海东阶级分明，主公当礼重两班，不激起旧高丽文武的不满。拔擢中人，给行省高丽吏员们升迁的机会。抚恤庶民，让他们得到实惠。善待贱民，贱民有出众、立功者，可以放为庶民，在不引起丽人反对的情况下，渐渐扩大范围，以至允许公私奴婢放良，使他们感恩戴德。”
他评点一番，吩咐侍从备纸墨。
割发明志，平壤立誓。十四个字，落地锵锵，众百姓感奋不已。
《老乞大》里，开篇名义，第一篇就是这么说的：“‘你是高丽人，学他汉儿文书怎麽？’
“两个月前？你适才不是讲你在这平壤城中有家有业么？”
简单的说，敷衍两班，重要中人，爱护庶民，放贱为良。
邓舍扶案而起，他得了那汉子，欢喜其勇武忠孝不假，然而忧愁更多。他道：“眼看我海东、辽东混为一体，可以预想，日后汉人过鸭绿江东来者将会更多。如今，只数万流民，就出了一个彼辈，看不起丽人。所谓风起于青萍之末，时日若久，我怕会有隐患。”
高辛氏即为黄帝的曾孙，是为帝喾，上古的五帝之一。五帝里，帝喾之后，就是唐尧。
高丽使团所住的地方，与迎宾馆一样，周遭遍布士卒岗哨，防范森严。
他当街赏罚，断发立誓的事，很快传遍了平壤，传入了许多人的耳中。
“愿闻其详。”
这一条不难。首先，自邓舍推广汉话以来，北高丽民间，下功夫的着实不少。况且高丽民间，本来就有《朴通事》、《老乞大》之类的汉语课本，风行各地，供丽人学习。
两个人谈的投机，正说话间，邓舍听见咕噜一声，微一愕然，却是姚好古晚饭没吃，饿了。他嘿然一笑，邓舍叹道：“先生劳苦！”命侍卫置办饭食，送将上来。
上古的事情，虚无缥缈。檀君本来就是神话，谁知是真，谁又知是假？也许真有其人，但他与汉人究竟是否同种，一下子还真不好说。只要组织精通史书的人，找到一点半点的根据，他就是汉人之后裔。
他羞愧难当，道：“小人知罪。”
……
那汉子羞愧到了极处，又是羞愧，又是激动。他心中激荡，大叫道：“小人的性命，从此归了大将军！”
“一千多人，只逃出了小人与小儿子一个。小人既悲且怒，想一死了之，可小人死了，孩子怎么办？
“无非分化二字。”
那汉子越发羞惭，膝行往前，高声道：“小人不怕死！却有一桩不甘心！小人虽服罪，却以死在军法之下为羞！好男儿不该如此。小人家中亲人，尽数死在鞑子之手，此仇不报，枉为人子！只求将军给小人一个机会，情愿死在战场之上！”
毕千牛代那汉子求饶，道：“还请将军念在他忠勇可嘉，勇武过人的份儿上，从轻发落。”
“以先生看，该如何疏导？”
“比如：丽人信奉檀君，尊为开国之祖。云：唐尧即位五十年，有神人降太白山檀木下，……都平壤，号檀君。主公大可因势利导，称檀君本为唐尧之裔，究根追本，明其正源。如此名正言顺，汉丽一家。”
“里闾之间，传言甚快。俗云：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一两个人怀有怨、发牢骚，或许不要紧。但如果我行省不立即出台相应对策，疏导百姓的话，难免积少成多。事不宜迟，所以，宜快不宜迟。
这汉子道：“比不上。”
这条分化之策，细细分析，其实邓舍早就在有意无意地施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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