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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思聖人之不語怪,以怪之行事近乎妄誕,而不足為訓,故置之勿論。然而天地之大、何所不有?荒唐者固不足道,若事有可稽,跡不能泯,而彰彰於西湖之上,如雷峰一塔,考其始,實為慎怪而設。流傳至今,雷峰夕照,已為西湖十景之一,則又怪而常矣。湖上之忠墳、仙嶺,既皆細述其事,以為千古之快瞻,而怪怪常常,又烏可隱諱而不傾一時之欣聽哉?
你道這雷峰塔是誰所造?原來宋高宗南渡時,杭州府過軍橋黑珠巷內,有一人叫做許宣,排稱小乙。自幼兒父母雙亡,依傍著姐夫李仁,現做南廊閣子庫幕事官的家裡住,日間在表叔李將仕家生藥鋪中做主管。此時年才二十二歲,人物也還算得齊整的。是年,恰值清明,要往保叔塔寺裡薦祖宗,燒餐子。當晚先與姐姐說了,次日早起,買些紙馬、香燭、經幡、錢垛等物,吃了飯,換了新衣服,好鞋襪,把劄子錢馬,使條袱子包好,徑到官巷口李將仕家來道:「小姪要往保叔塔追薦祖宗,乞叔叔容假一日。」李將仕道:「這也是你孝心,只要去去便回。」
許宣離了鋪中,出錢塘門,過石函橋,徑上保叔塔。進寺,卻撞著送饅頭的和尚;懺悔過疏頭,燒了劄子,到大殿上隨喜,到客堂裡吃罷齋,別了和尚,還想偷閒,各處去走走。剛走到四聖觀,不期雲生西北,霧鎖東南,早落下微微的細雨來了。初還指望他就住,不意一陣一陣,只管綿綿不絕。許宣見地下濕了,難於久待,只得脫了新鞋新襪,捲做一卷,縛在腰間,赤著腳,走出四聖堂來尋船。正東張西望,恐怕沒有,忽見一個老兒,搖著一隻船,正打面前過,連忙一看,早認得是熟識張阿公,不勝歡喜,忙叫道:「張阿公,帶我到湧金門去。」那老兒搖近岸來,見是許宣,便道:「小乙官,著雨了,快些上船來。」
許宣下得船,張老兒搖不得十餘丈水面,只聽得岸上有人叫道:「搭了我們去。」許宣看時,卻是一個戴孝的婦人,一個穿青的女伴,手中捧著一個包兒,要搭船。張老兒看見,忙把船搖攏道:「想也是上墳遇雨的了,快上船來。」那婦人同女伴上得船,便先向許宣深深道了個萬福。許宣慌忙起身答禮,隨掇身半邊道:「請娘子艙中坐。」那婦人進艙坐定,便頻把秋波偷瞧許宣。許宣雖說為人老實,然見了此等如花似玉的美人,又帶著個俊俏的丫鬟,未免也要動情。正不好開口,不期那婦人轉先道:「請問官人高姓大名?」許宣見問,忙答道:「在下姓許,名宣,排行小乙。」婦人又問道:「宅上何處?」許宣道:「寒舍住在過軍橋黑珠巷,舍親生藥鋪內,做些買賣。」說完就乘機問道:「娘子高姓?潭府那裡?亦求見示。」那婦人答道:「奴家是白三班白殿直之妹,嫁了張猶幸遇搭得官人之船,不至狼狽。」
彼此說些閒說,不覺船已到了湧金門。將要上岸,那婦人故作忸怩之狀,叫侍兒笑對許宣說道:「清早出門得急了,忘記帶得零錢在身邊。欲求官人借應了船錢,到家即奉還,決不有負。」許宣道:「二位請便,這小事不打緊。」因腰間取出,付了船家,各自上岸。岸雖上了,雨卻不住。恐天晚了,只得要各自走路。那婦人因對許宣說道:「奴家在薦橋雙茶坊巷口,若不棄時,可到寒舍奉茶,並納還船錢。」許宣道:「天色已晚,不能久停,改日再來奉拜罷。」說過,那婦人與待兒便冒雨去了。
許宣忙進湧金門,從人家屋簷下,捱到三橋子親眷家,借了一把傘,正撐著走出洋壩頭,忽聽得有人叫道:「許官人慢走。」忙回頭看時,卻原是搭船的白娘子,獨自一人,立在一個茶坊屋簷下。許宣忙驚問道:「娘子如何還在此?」白娘子道:「只因雨不住,鞋兒都踏濕了,因叫青兒回家去取傘和腳下,又不見來。望官人傘下略搭幾步兒。」許宣道:「我到家甚近,不若娘子把傘戴去,明日我自來取罷。」白娘子道:「可知好哩,只是不當。」許直遞過傘來與婦人自去,方沿人家門簷下,冒雨而回。到家吃了夜飯,睡在床上,翻來覆去,想那婦人甚是有情,忽然夢去,恰與日間相見的一般。正在情濃,不覺金雞三唱,卻是南柯一夢。正是:心猿意馬馳千里,浪蝶狂蜂鬧五更。
許宣天明起來,走到鋪中,雖說做生意,卻像失魂一般,東不是,西不是。捱到吃過飯,便推說有事,便走了出來,遂一徑往薦橋雙茶坊巷口,尋問白娘子。問了半晌,並沒一人認得。正東西躊廚,忽見丫鬟青兒從東邊走來,許宣見了,忙問道:「姐姐!你家住在那裡?我來取傘。」青兒道:「官人隨我來。」遂引了許宣,走不多路道:「這裡便是。」許宣看時,卻是一所大樓房,對門就是秀王的府牆。青兒進門便道:「官人請裡面去坐。」許宣遂隨到中堂,青兒向內低聲叫道:「娘子,許官人在此。」白娘子裡面應道:「請許官人進來奉茶罷。」許宣尚遲疑不敢入去,青兒連催道:「入去何妨。」
許宣方走到裡面。只見兩邊是四扇暗格子窗,中間掛著一幅青布簾。揭開簾兒入去,卻是一個坐起。桌上放一盆虎鬚菖蒲,兩旁掛四幅名畫,正中間掛一幅神像。香幾上擺著古銅香爐花瓶。白娘子迎出來,深深萬福道:「夜來遇雨,多蒙許官人應付周全,感謝不盡。」許宣道:「些微何足掛齒。」一面獻茶。茶罷,許宣便要起身,只見青兒早捧出菜蔬果品來留飲。許宣忙辭道:「多謝娘子厚情,卻不當取擾。」略飲了數杯,就起身道:「天色將晚,要告辭了。」白娘子道:「薄酌不敢苦留官人。但尊傘昨夜舍親又轉借去了,求再飲幾杯,即著人取來。」許宣道:「天晚等不得了。」白娘子道:「既是官人等不得,這傘只得要求官人明日再來取了。」許宣道:「使得,使得。」遂謝了出來。
到了次日,在店中略做做生意,便心癢難熬,只托故有事,卻悄地又走到白娘子家來付傘。白娘子見他來早,又備酒留飲。許宣道:「為一把破傘,怎敢屢擾。」白娘子道:「飲酒飲情,原不為傘。不妨飲一杯,還有話說。」許宣吃了數杯,因問道:「不知娘子有何話說?」白娘子見問,又斟了一杯酒,親自送到許宣面前,笑嘻嘻說道:「官人在上,真人面前不敢說假話。奴家自亡過了丈夫,一身無主,想必與官人有宿緣。前日舟中一見,彼此便覺多情。官人若果錯愛,何不尋個良媒,說成了百年姻眷。」許宣聽了,滿心歡喜。卻想起在李將仕家做生意,居停不穩便,怎生娶親?因此沉吟未答。
白娘子見不回言,因又說道:「官人有話,不妨直說。何故不回言語?」許宣方說道:「蒙娘子高情,感激不盡。只恨此身,為人營運,自慚窘迫。仔細尋思,實難從命。」白娘子道:「官人若心不願為婚,便難勉強;若為這些,我囊中自有餘財,不消慮得。」便叫青兒:「你去取些銀子來。」青兒忙走到後房中去,取出一個封兒,遞與白娘子。白娘子接了,復遞與許宣道:「這一封你且權拿去用。若要時,不妨再來取。」許宣雙手接了,打開一看,卻是五十兩一個元寶,滿面歡喜,便落在袖中,對白娘子說道:「打點停當,再來奉復。」遂起身作別。青兒又取出傘來,還了許宣。
許宣一徑到家,先將銀子放好,又將傘還了人,方才睡了。次日早起,自取了些碎銀子,買了些雞鵝魚肉之類,並果品回來,又買了一尊好酒,請姐夫與姐姐同吃。李幕事聽見舅子買酒請他,到吃了一驚,因問道:「今日為何要你壞鈔?」許宣道:「有事要求姐夫姐姐作主。」李幕事道:「既有事,何不說明?」許宣道:「且吃了三杯著。」大家依序坐定,吃了數杯,李幕事再三又問,許宣方說道:「愚舅蒙姐夫姐姐照管成人,感謝不盡,但今有一頭親事與愚舅甚是相宜。己有口風,不消十分費力。但我上無父母,要求姐夫姐姐與我玉成其事。」李幕事夫妻聽了,只道要他出財禮,便淡淡的答道:「婚姻,大事也,須慢慢商量。今日且吃酒。」吃完酒,各自散去,竟不回話。
過了三兩日,許宣等不得,因催姐姐道:「前日說的話,姐姐曾與姐未商量麼?」姐姐道:「不曾。」許宣道:「為何不商量?」姐姐道:「連日姐夫有事心焦,我不好問他。」許宣道:「我曉得姐姐不上緊的意思了,想是你怕我累姐夫出錢了。」因在袖中取出那錠大銀子來,遞與姐姐道:「我自有財禮,只要姐夫做個主兒。」姐姐看見銀子,笑說道:「原來你在叔叔鋪裡做生意,也趲得這些私房,可知要娶老婆哩。我且收在此,待你姐夫回時,我替你說就是了。」過一會,李幕事回家,妻子即將許宣的銀子遞與丈夫看道:「我兄弟要娶親,原來銀子自有,只要你我做個主兒。須替他速速行之。」
李幕事接了銀子,在手中翻來覆去,細看那上面鑿的字號,忽大叫道:「不好了,我全家的性命都要被這錠銀子害了。」妻子道:「活見鬼!不過一錠銀子,有甚利害?」李幕事道:「你那裡知道,現今邵太尉庫內封記鎖押都不動,竟不見了五十錠大銀,正著落臨安府捉賊,十分緊急。臨安府正沒尋頭路,出榜緝捕,寫著字號錠數,捉獲者賞銀五十兩,知情不首,及窩藏正賊者全家發邊遠充軍。這銀子與榜上字號相同,若隱匿不報,日後被人首出,坐罪不小。」妻子聽了,只嚇得咯抖抖的發戰,道:「不知他還是惜的,還是偷的。卻怎生區處?」李幕事道:「我那管他是借的,是偷的,他自作自受,不要害我一家。」因拿了這錠銀子,竟到臨安府出首。
臨安府韓大尹見銀子是真,忙差緝捕捉拿正賊許宣。不多時,拿到許宣當堂。鞍大尹喝問道:「邵太尉庫中不動封鎖,不見了大銀五十錠,現有李幕事出首一錠在此,稱是你的。你既有此一錠,那四十九錠卻在何處?你不動封鎖,能偷庫銀,定是妖人了。可快快招來。」因一面吩咐皁快備豬狗血重刑伺候。許宣見為銀子起,忙辯道:「小的不是妖人,待小的直說。」便將舟中遇著白娘子,並借傘、討傘以及留酒、講親、借銀子之事,細細說了一遍。韓大尹道:「這白娘子是個甚麼樣人?現住何處?」許宣道:「他說是白三班白殿直的妹子,現住在薦橋雙茶坊巷口,秀王牆對門,黑樓子高坡兒內。」
韓大尹即差捕人何立押著許宣去雙茶坊巷口捉拿犯婦白氏來聽審。何立押著許宣,又帶了一干做工的,徑到黑樓子前,一看時,卻是久無人住的一間冷屋。隨拘地方並左右鄰來問,俱回稱道:「此係毛巡檢家的舊屋。五六年前,一家都瘟疫死盡了。青天白日,常有鬼出來買東西,誰敢還在裡頭住?且這地方並無姓白的娘子。」何立因問許宣道:「你莫要認錯了,不是這裡。」許宣此時看這個光景,也驚得呆了,道:「分明是這裡,才隔得三五日,怎便如此荒涼?」何立道:「既是這裡,只得打開門進去。」因叫地方動手,將門打開,一齊擁了入去。
只見內中冷陰陰,寒森森,並無一個人影。大家一層一層直開了入去,並無一痕蹤跡。直開到最後一層,大樓上,方遠遠望見一個如花似玉穿白的婦人。坐在一張床上。眾人看見,不知是人是鬼,便都立住腳。獨何立是公差,只得高聲叫道:「娘子想是白氏了。府中韓大爺有牌票在此,要請你去與許宜對甚麼銀子的公事哩。」那婦人動也不動,聲也不做。何立沒奈何,只得大著膽子,擁眾上前。將走到面前,只聽得一聲響亮,就似青天打一個霹靂,眾人都驚倒了,響定再近床邊一看,只見明晃晃一堆大銀子,卻不見了婦人。及點點銀數,恰正是四十九錠。何立遂叫眾人將銀子扛到臨安府堂上,一一交明,又將所見之事,細細稟上。韓大尹聽了道:「這看起來,自是妖人作祟,與眾人無干。地方鄰里,盡無罪寧家。許宣不合私相授受,發配牢城營。」銀子如數交還邵太尉,請邵太尉賞給五十兩與李幕事。一件方才完了。
惟李幕事因出首許宣,得了賞銀子五十兩,又見許宣因我出首,發配牢城,心下甚是不安,即將給賞銀子盡付許宣作盤費。又叫李將仕與了他兩封書:一封與押司范院長,一封與吉利橋下開客店的王主人。許宣痛哭了一場,辭別姐夫姐姐,便同解人搭船,到蘇州牢城營來。一到了就將二書投見范院長並王主人。虧二人出力,與他上下使了錢,付了回文與解人而去。許宣毫不吃苦,就在王主人樓上歇宿,終日獨坐無聊,甚是悶人,正是:
獨上高樓望故鄉,愁看斜日照紗窗。
自憐本是真誠士,誰料相逢狐媚娘。
白白不知歸甚處,青青豈識在何方。
隻身孤影流吳地,回首家園寸斷腸。
許宣在蘇半載,甚是寂寞。忽一日王主人進來,對他說道:「外面有一乘轎子,坐著一位小娘子,又帶著一個丫鬟尋你。」許宣聽了吃驚,暗想道:「誰來尋我?」慌忙走到門前來看,不期恰正是白娘子與青青。一時見了,不勝氣苦,因跌著腳,連聲叫遭:「死冤家!自被你盜了官銀,害我有屈無伸,當官吃了多少苦楚。今已到此田地,你又趕來做甚?」白娘子道:「小乙官人,不要錯怪了我。我今特來要與你分辯。」王主人見二人只管立在門前說長道短,恐人看見不雅,因說道:「既是遠來,有話請裡面去說。」白娘子乘機便要入去。許宣忙橫身攔住道:「他是妖怪,不可放他進去。」王主人因將白娘子仔細看了兩眼,帶笑說道:「世上那有這等一個妖怪?不可輕口詆人。請進去不妨。」
白娘子進到裡面,先與主人媽媽見過,然後對許宣說道:「奴家既以身子許了官人,就是我的夫主了,終不成反來迫害官人麼。就是付銀子與官人,也是為好,誰知有禍?若說銀子來歷不明,罪皆坐於先夫,奴家一婦人,如何得知?奴家一婦人,如何是怪?恐官人錯埋怨,故特特來與官人辯明白了,我去也甘心。」許宣道:「這都罷了。只是差人來捉時,明明見你坐在床上,為何響了一聲,就不見了?豈不是個妖怪?」白娘子笑道:「那一聲響,是青青用毛竹片刷板壁,弄怪嚇眾人,眾人認做怪,大家呆了半晌,故奴家往床後遁去。眾人既害怕不敢搜求,見了銀子,又以銀子為重去了,故奴家得脫身,躲在華藏寺前姨娘家裡。復打聽得你發配在此,故帶了些盤纏來看你,並討你婚姻的信息。不期你疑我是妖怪。我只得去了。」遂立起身來要走。主人媽媽忙留下道:「既偌遠來了,就要去,也在舍下權住幾日。」
白娘子尚未肯,只見青青道:「既是主人家好意,再三勸留,娘子且住兩日再商量。況當日原許過嫁小乙宮人的,今日也難硬絕。」白娘子接口道:「羞殺人!終不成奴家沒人要,定捱在此。」主人媽媽道:「既然當初已曾許下,誰敢翻悔?須選個好日子,就在此成就了百年姻眷為妙。」許宣初已認真是妖是怪,今被他花言巧語辯得乾乾淨淨,竟全然不疑了。又見他標標緻致,殊覺動心,借主人媽媽之勸,便早欣欣然樂從了做親之議。白娘子囊中充足,彼此喜歡。到了做親之後,白娘子放出迷人的手段,弄得個許宣昏昏迷迷,如遇神仙,恨相見之晚。
時光易過,倏忽半載。一日,是二月半,許宣同著幾個朋友到臥佛寺前看臥佛。忽走到寺門前,見一道人在那裡賣藥,並施符水。許宣無心,偶上前去看看。那道人一見了,便吃驚道:「官人頭上一道黑氣,定有妖怪纏身,其害非淺,須要留心。」許宣原有疑病,一聞道人之言,便不禁伏地拜求救度。那道人與他靈符二道,吩咐他三更燒一道,自家頭髮裡藏一道。許宣到家,忙將一道悄俏的藏在頭髮之內,這一道要等到三更燒化。暗候時,白娘子忽歎口氣道:「我和你許久夫妻,尚沒一些恩愛,反信別人言語,半夜三更,要燒符來魘我。你且把符來燒燒看。」許宣被他說破,便不好燒。白娘子轉奪過符來,燈上燒了,全沒一些動靜。白娘子笑道:「如何?我若是妖,必然做出來了。」許宣道:「這不干我事。是臥佛寺前一個雲遊道人說你是妖怪。」白娘子道:「他既說我是妖怪,我明日同你去,且叫他變一個怪形與你看看。」
次日,吩咐青青照管下處,夫妻二人來到寺前。只見一簇人圍著那道人,正在那裡散符水哩。白娘子輕輕走到面前,大喝一聲道:「你一個不學無術的方士小人,曉得些甚麼?怎敢在此胡言亂語,鬼畫妖符,妄言惑眾。」那道人猛然聽了,吃了一驚,忙將那女娘一看,見他面上氣色古怪,知他來歷不正。因回言道:「我行的乃五雷天心正法,任是毒妖惡怪,若吃了我的符水,便登時現出形來。何況你一妖女!你敢吃我的符水麼?」白娘子聽了,笑道:「眾人在此做個證見。你且書符來,我吃與你看。」道人忙忙書符一道,遞與白娘子。
白娘子不慌下忙接將過來,搓成一團,放在口中,用水吞了下去,笑嘻嘻立了半晌,並無動靜。看的人便七嘴八舌,罵將起來道:「好胡說。這等一個女娘子,怎說他是妖怪?」道人被罵,目瞪口呆,話也說不出一句。白娘子道:「他方上野道,毀謗閨賢。本該罰他墮落,今看列位分上,只弔他一索罷了。」一面說,一面口中不知念些甚麼。只見那道人就像有人捆縛的一般,漸漸的縮做一團,又漸漸的高高吊起,口中哼個不了。眾人看見,盡驚以為奇,連許宣也驚得呆了。白娘子道:「若不看地方干係,把這妖道弔他一年才好。」因輕輕噴口氣,那道人早立時放下地來。那道人得能落地,便只恨爹娘少生兩隻腳,飛也似的去了。眾人一哄而散。夫妻依舊回家。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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