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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到了杭州,見父老遠迎。甚是歡喜。及上表謝恩,就將其情篇入道:
江山故國,所至如歸。
父老遺民,相迎似舊。
東波到任,公事一完,即打點往西湖上來,完他未了的心願。不料一時大旱起來,饑荒疫病,一齊發作,百姓苦不可言。東坡見了不忍,因特奏一本,求減本路上供糧米三分之一。那時和尚的度牒甚貴,又乞多賜本路度牒,換米以救饑民。又乞將常平倉米,減價以祟。朝廷一一准奏。百姓所以不致荒亂,皆東坡之力也。窮民病疫,隨地隨造病坊,置藥於中,延良醫分治,百姓救活者不計其數。不意大旱之後,值秋天大雨,太湖之水泛漲起來,禾稼盡壞。東坡料定明歲必然大饑,因又奏請朝廷,免上貢米一半,又多乞度牒,預先糴米,以備明年出糶。朝廷又一一依他所奏。果到明春饑時,百姓賴此,得免流散死亡之苦,感德不可勝言。正是:
水旱饑荒安得無?全虧仁政早先圖。
若教危急方思救,多分斯民已矣乎。
自後水旱不侵,民情稍定,東坡便日日到湖上,與江干並六井處,細細審察地形,方知六井所以常常湮塞,下塘往往遭旱者,皆因湖水淺之故耳。湖水所以淺,皆藥草叢生,滿湖壅塞耳。湖水若不塞塞,則蓄水有餘,自能放入運河,則運河自足矣。今惟湖水淺,運河失湖水之利,只得要取給於江潮,一取給於江潮,則江潮入市,而渾濁多淤泥,三年一淘,為市民大患。此六井所以漸廢也。為今之計,須先開掘茅山、鹽橋二河,使其挖深,令茅山一河,專受江潮,鹽橋一河,專受湖水。又造堰閘以為湖水蓄泄之限,然後潮水不入市,而六井可濬,民受其利矣。但欲湖水深,須盡去葑田,若去葑田,卻將這些葑草堆積何處?因想湖南到湖北,約三十里,若沿湖往來,終日也走不到,何不將此葑草淤泥取將起來,填築一條長堤,以通南北,則葑田又去,行人又便,此一舉而兩得之利也。葑田既去,再召募人種菱,收其利以償修湖之費,豈非妙事?遂先與各官計較得端端正正,然後上疏奏聞朝廷。朝廷覽奏,見是利民之事,焉得不准?不日旨下,東坡不勝歡喜,即擇吉鳩工。此時乃饑荒之後,百姓無聊,聞太守鳩工,現有錢米日給,俱蜂擁而來,掘的掘,挖的挖,挑的挑,築的築,不數月。蔚草去盡,築成長堤,將一湖界而為兩,西曰「裡湖」,東日「外湖」。堤上造六橋通水利,以便游舫之往還。那六橋俱命一名:
第一橋曰映波,第二橋曰鎖瀾。
第三橋曰望山,第四橋曰壓堤。
第五橋曰東浦,第六橋曰跨虹。
堤之兩傍,都種了桃柳芙蓉,到花開的時節,望之就如一片雲錦相似,好不華麗。葑草既無,湖水既深,又將茅山、鹽橋二河挖深,一受江潮,一受湖水,則潮水不入市,而六並不受淤泥之害,可一濬而常通矣,東坡見大功既成。素志已遂,不勝欣欣然,因題詩一首以志喜道:
六橋橫絕天漢上,北山始與南山通。
忽驚二十五萬丈,老葑怨卷蒼煙空。
自此之後,西湖竟成仙境,比白樂天的時節,風景更覺繁華。凡游西湖者,都樂而忘返。所以有人贊道:
若往西湖游一遍,就是凡夫骨也仙。
東坡政事之暇,便約一班兒的同僚官長、文人墨客,都到湖上來嬉游。
每船中分幾個妓女,任憑他撐到各處去,飲酒徵歌,直飲到日落西山,煙霧迷濛,東坡方教自家船上鳴金為號,聚集諸船。那些船聞得鳴金聲響,便一齊撐將攏來,聚作一處,又歌的歌,舞的舞,歡呼酣飲,或會於湖心寺,或會於望湖亭,直到一二鼓,夜市未散。眾妓華服騎馬,點著燈燭,乘著月光,異香馥鬱,光彩奪人,恍如仙子臨凡,紛紛逐隊而歸。城中士女夾道觀者,無一個不道他是「風流太守」。有人題詩贊他道:
嬉游雖說誰民樂,細想風流實近淫。
何事斯民翻羨慕?蓋緣恩澤及人深。
侍妾朝雲,當時有一個相好的妓女,叫做琴操,前番東坡見他時,才只得十三歲,便性情聰慧,喜看佛書。東坡這番來,琴操已是二十九歲了。東坡憐他有些佛性,恐怕他墜落風塵,迷而下悟,思量要點化他,因招他到湖中飲酒。飲到半酣,因對琴操說道:「你既喜看佛書,定明佛理,我今權當作一個老和尚,你試來參禪,何如?」琴操道:「甚好。」
東坡因問他道:「怎麼是湖中景?」琴操答道:落霞與孤騖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東坡又問道:「怎麼是景中人?」琴操答道:裙拖六幅湘江水,髻綰巫山一段云。
東坡又問:「怎麼是人中景?」琴操答道:隨他揚學士,鱉殺鮑參軍。
東坡聽罷,因把桌子一拍道:門前冷落車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
琴操大悟,到次日即削去頭髮,做了尼姑,參訪佛印禪師,後來也成了正果。這叫做「東坡三化琴操」。
東坡在杭州,公則政事,私則游湖,不覺又是三年。朝廷知他開築有功,因又召入為翰林承旨,東坡聞命,又忙忙入京。百姓感他恩德,人人垂淚,甚至人家俱畫像供奉。正是:
念功天子召,感德盡人悲。
終是忠良好,誰言不可為?
東坡到了汴京,朝見過,適值遼國來了一個使臣,傳他國王之命,道他遼國有一對,要宋國對來,對得來便為上邦,對不來便為下邦。其對只有五字,道:三光日月星。
天子便傳旨各官,誰能對此一對者,加官進爵。文武百官奉旨,俱細細思量道:「此對指出三件事,一個三字占了去,卻將什麼數目字去對他?」所以皆則聲不得。天子見百官默然,正自著急,忽見班部中轉出那個有才有學的蘇軾來,俯伏金階道:「臣有一對獻上。」隨即高聲朗誦道:四詩風雅頌。
天子聽了,龍顏大悅,忙命侍臣寫了,賜與遼使道:「此對可為上邦麼?」遼使見了,啞口無言,甘心為下邦而去。朝廷果然加官,直做到禮部尚書。那時王安石雖死,而王安石一班奸人舒直等,尚佈滿朝中,未曾除去。
他們見東坡為天子所知,官漸漸做大了,十分妒忌,因又誣他謗訕朝政,群相附和,仍謫貶他到惠州。東坡因路途遙遠,姬妾都不帶去,惟朝雲苦欲隨侍,方才帶他同行。到得惠州,未及一年,朝雲因不服水土,遂患病而死,東坡甚是憐惜他,因作一首《西江月》詞兒道:
玉骨那愁霧障,冰肌自有仙風。海仙時過探芳業,倒掛綠毛麼鳳。
素面翻嫌粉泥,洗妝不褪唇紅。高情已逐曉雲空,不與梨花同夢。
東坡就把他葬在棲禪寺大聖塔後,葬處因他誦「如夢如泡」之句而死,復造一六如亭覆其上,遂成了個名墓。後人到清明時節,都來滴酒澆奠,至於地下常濕。
東坡在惠州,見地方人修東西二橋,一時修不完,即解犀帶以助其功,人皆感激。只可恨奸人聞知他在惠州安然無恙,遂又加讒譖,直貶他到海外儋耳地方。兄弟蘇轍在京,未免有言,遂連蘇轍也貶雷州。二人聚在一處,人看著好不淒涼。東坡全不在念,竟帶了兒子蘇邁,渡過海去,同到儋耳。以為可以暫息,不料舒亶又行文府縣,不許與他官房居住,要他野居,侵瘴疫而死。東坡無奈,只得自買一間房子。卻喜得東坡的文章,天下聞名,那些士人都說道:「蘇學士乃天上人,今忽到此,是我三生有幸的造化。」遂都來拜從,因著人替他挑土填泥,修理房屋。
東坡原是個慷慨人,見人情甚好,便毫無抑鬱,日日與這班門生學者,飲酒賦詩為樂,一些瘴疫也不沾染。後來朝廷感悟,知他是個忠臣,遂赦免其罪,起為提舉成都玉局觀,聽其還鄉,把舒亶一班好人,盡置之死地。人人稱快。正是:
害人常自誇,計策妙無涯。
不料惡將滿,輪流到自家。
東坡感蒙聖恩,便渡過海來,隨路到於常州。因四川遙遠,歸去不便,若住常州,到與西湖甚近,還可往來其間,以作娛老之計,因此買了一間房子在常州。尚未進屋。偶月夜閒行,走到一個僻巷,忽見一個老婦,倚著門,哭泣甚哀。東坡因問他道:「你為何哭得這般哀苦?」那老婦人道:「我有祖屋一間,先人創造,費盡心力,已是百年。今兒子不肖賣與另以,叫我出屋,怎不痛心?」說罷又哭。東坡問他房子賣與何人,原來恰就是東坡所買。東坡一時惻然,隨著人取了文卷來,當老婦人前燈上燒了,竟還了他的祖房,一分銀子也不要他還。老婦人感恩不消說了,便是旁人聞知,也稱羨不已。正是:
焚券雖微事,仁心卻甚深。
推行成德政,傳說到而今。
東坡住在常州之意,原因與杭州不遠,還可去時時遊賞。不期世上好事難得再逢,在毗陵不多時,忽一朝無病安然而逝。死後有人傳說,朝廷正要降旨拜他為相,因聞死信方才止了,直到徽宗皇帝時,因好道,親臨寶籙宮齋醉,見一個有法術的道士,在醮壇之上拜表,伏地不起,久之,方起,徽宗問道:「往日就起,今日為何起得恁遲?」道士答道:「適至玉皇殿前,要進表章,恰值魁星奏事,直待他奏完,方才上得表章。」徽宗道:「魁星是何神?所奏是何事?」道士答道:「所奏事不可知,然這魁星就是本朝蘇軾。」徽宗聽了,大為驚喜,便傳旨要他的文章墨跡觀看,看了,甚是贊美敬重,因又傳旨,凡有人藏得蘇軾詩文墨跡,盡數獻出,官給賞銀。自此之後,士大夫以及田夫野老,沒一個不去搜求他的遺蹟。
徽宗因喜他的才名,就復了蘇軾的官爵,追贈蘇軾為太師,諡文忠。杭州百姓因見朝廷如此隆禮,也便聞風感念舊德,遂於孤山建起白、蘇二公祠來,至今不廢,游湖者無不景仰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