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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源曰:太平兴国五年七月,孙全兴等平交州。庚戌,全兴等辞赴岭南,诏引进使梁迥供帐于玉津园饯之。呜乎!全兴等以小官奉使,恩礼既隆,责任益重,数路劳费,以供是役。两界赤子陷于兵刃者,不知多少之数也。全兴不能体国,乃与侯仁宝校毫厘之利,有彼我之分,遂无成功,误国大事,偿之一死,不为过也。
诏:『诸州大狱长吏不亲决,胥吏旁缘为奸,追捕证左,滋蔓逾年而狱具。自今长吏每五日一虑囚,情得者即决之。』上不欲天下有滞狱,乃建三限之制:大事四十日,中事二十日,小事十日,不须追捕而易决者不过三日。时既取太原,范阳未下。上怒,不赏平晋之功。中外莫敢言。锡因入辞,直进封事,言军国要机一、朝廷大体四,略曰:『顷岁平太原,逮玆二载,未赏军功,请因郊祀行之,此要机之一也。交州瘴海之地,得之如获石田,愿无屯兵以费财,此大体之一也;迩来官废其职,给事中不过封驳遗补,不贡直言,起居郎、舍人不得升陛纪言动,御史不弹奏,左右丞今尚阙员,中书舍人虽掌书命,未闻访之以事,集贤院虽有书籍而无职官,秘书省虽有职官而无图籍。愿择材而任之,各司其局,此大体之二也;朝廷辟西苑,广御地,而尚书无本厅,郎曹无本局,九寺三监,狭室萧然,礼部试士,或就武成王庙,是岂太平之制望别修省寺,用列职官,此大体之三也;又每于衢路见囚荷铁枷,于法所无,去之可矣。此大体之四也。』上嘉其言,降诏褒谕,仍赐钱五十万。或谓锡:『今宜少晦,以远谗忌。』锡曰:『事君之诚,惟恐不竭。矧天植其性,岂以一赏可夺耶』解田锡言职,出为河北南路运副使。时卢多逊专政,群臣章表不先禀多逊,则有司不敢通。锡为左拾遗,尝献《平戎歌》,多逊许之,始得进御。又谏官上章,必令阁门吏依常式云:『不敢妄陈利便,希望恩宠。』贻书多逊,请谏官免书状。多逊不悦,出之。
吕源曰:田锡在太宗朝鲠慨言事,而太宗亲赐玺书,与之委曲辨论,周悉如此,宜其感激而念坚其操蕴也。既擢为知制诰,因岁旱言事忤旨,出知陈州。及事真宗,益以规画献替为己任,虽死不改其节,以此受人主异知,至使人主聚集前后章疏,自收置一漆匣以遗仁宗。锡虽亡久矣,而名不灭。身没之后,又受知于嗣圣,可谓不负其所学也。
太子太保赵普奉朝请累年,卢多逊益毁之,郁郁不得志。会如京使柴禹锡等告秦王廷美骄恣,将有阴谋窃发。上召问普,普对曰:『臣愿备位枢轴,以察奸变。』上于宫中访得普前所上章,并发金匮,遂大感悟,召普谓曰:『人谁无过朕不待五十已尽知四十九年非矣。』辛亥,以普为司徒兼侍中。始,太祖传位于上,昭宪顾命也。或曰:『昭宪及太祖本意,盖欲上复传之廷美,而廷美将复传之德昭。故上即位,亟命廷美尹开封,德昭授贵州防御使,实称王子,皆缘昭宪及太祖意也。德昭既不得其死,德芳相继夭绝,廷美始不自安,浸有邪谋。他日,上尝以传国意访之赵普,普曰:『太祖已误,陛下岂容再误耶』于是普复入相,廷美遂得罪,凡廷美所以得罪,则普之为也。
十一月,改武德司为皇城司。上尝遣武德卒察远方事,有至汀州者,知州王嗣宗执而杖之,缚送阙下,因奏曰:『陛下不委任贤俊而猥信此辈为耳目,窃为陛下不取。』上大怒,遣使械嗣宗下吏削秩,既而怒解,嘉嗣宗直节,令迁其官。亲飨太庙。辛亥。合祭天地于圜丘。大赦。御乾元殿受册尊号。先是,有秦再思者上书,愿勿再赦,且引诸葛亮佐蜀数十年不赦事。上颇疑之,以问赵普,普曰:『国家开创以来,其存彝制,三岁一赦,所谓其仁如天,尧舜之道。刘备区区一方,用心无足师法。』上然其对,赦宥之文遂定。
十二月。先是,诸州犯罪之人皆锢送阙下,于道路非理而死者十常六七。张齐贤上言:『罪人至京,请择清强官虑问,若显负沉屈,则量罚本州官吏。自今令只遣正身家属别俟朝旨。』齐贤又言:『刑狱繁简,乃治道弛张之本。州县胥吏皆欲多禁系人,或以根穷为名,恣行迫扰租税,逋欠至少而禁系累日,遂至破家。请自今外县罪人,令五日一具禁放数白州,州狱别置,历委长吏检察,三五日一引问疏理,每月具奏,下刑部阅视。有禁人多者,即奏遣朝官驰往决遣。若事涉冤诬,故为淹滞,则降黜其本州官吏。或终岁狱无冤滞,则刑部给牒,得替日较其课旌赏之。』齐贤勤究民弊,务存宽大,行部遇投诉者,或召至传舍榻前与语,多得其情伪,江南人久益称之。
壬午太平兴国七年春正月壬寅,诏翰林学士承旨李昉等详定士庶车服丧葬制度,付有司颁行,违者论其罪。
二月,以给事中侯陟、右正谏大夫王明同判三司,同判三司自陟、明始。
夏四月,以枢密直学士窦偁、中书舍人郭贽参知政事。太宗谓偁曰:『汝自揣何以至此』偁曰:『陛下念藩邸之旧臣出于际会。』上曰:『非也,乃汝面折贾琰,赏卿之直耳。』普复相,多逊益不自安。普屡讽多逊令引退,多逊贪权固位,不能自决。会普廉得多逊与秦王廷美交通事,遂以闻。丙子,诏文武常参官集议朝堂。太子太师王溥等奏多逊及廷美顾望咒诅,大逆不道。丁丑,诏削夺多逊官爵,并家属流崖州;廷美勒归私第。多逊赴贬所,食于道傍,逆旅有妪,颇能言京邑旧事。多逊曰:『妪自何来,乃居此』妪颦蹙曰:『我本中原士大夫家,有子任某官。卢某作相,令枉道为某事,吾子不能从其意,卢衔之,中以危法,尽室窜南荒。未周岁,骨肉相继沦没,惟老身流落山谷。彼卢相者妒贤估势,恣行无忌,终当南窜。幸未死间,或可见之耳!』多逊默然,趣驾去。
吕中曰:多逊相则赵普出,赵普入则多逊贬,大臣相倾之风,已芽蘖于此。然卢邪而赵正,时邪犹未足以胜正耳。
五月甲戌,亲录禁囚。赵普等以上察见微隐,相率称贺,上尝谓赵普曰:『朕每读书,见古帝王多自尊大,深拱严凝,谁敢犯颜言事若不降请接纳,则是自蔽聪明。或喜赏怒刑,岂能归天下之心哉!』普曰:『帝王若赏罚无私,内外无间,上求其理,下谒其诚,驯致太平,不为难事。』上又问治民之道复有何术,普曰:『陛下恤念生民,每闻利病,无不即日施行。古圣王爱民之心止于此矣。』赵普以秦王廷美谪居西洛非便,教知开封府李符言廷美不悔过怨望,乞徙边郡,以防他变。丙辰,降廷美为涪陵县公、房州安置。李继捧来朝,献四州地。其弟继迁叛去。
八月,廷美既出房州,赵普恐李符漏其言,乃坐符府中用刑不当,癸亥,责为宁国军司马。
冬十月。上尝谓侍臣曰:『朕每读《老子》至「佳兵不祥之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未尝不三复以为规戒。王者虽以武功克定,终须用文德致治。朕每退朝,不废观书,意欲酌前世成败而行之,以尽损益也。』幸金明池阅习战。行乾元历。
十二月戊午朔,日有食之。是岁,契丹明康死,子隆绪立。高丽王伷死。先是,桐庐县刁衎上疏言:『淫刑酷法非律文所载,望诏天下悉禁止之。』上览疏甚悦,降诏褒答焉。
癸未太平兴国八年春正月,弥德超因乘间以急变闻于上云:『枢密使曹彬得士众心。』又巧诬以他事,上颇疑之。戊寅,彬罢为天平节度使兼侍中。以东上阁门使开封王显为宣徽南院使,德超为北院使,并枢密副使。上召显,谓曰:『卿世非儒门,少罹兵乱,必寡学问。今典掌万机,固无暇博览群书。』命左右取《军戒》三篇赐显曰:『读此亦可免于面墙矣。』
富弼曰:大臣不知学术则暗于大体,王显一武人,虽以才力任用为枢密使,太宗虑其不学,不能晓适变之事,故以《军戒》授之,使知贤者行事也。
孔承恭言:『《仪制令》有云:贱避贵,少避长,轻避重,去避来。望令于要害处设木刻其字,庶可兴礼让而厚风俗。』诏行其言。
三月,以右谏议大夫、同判三司宋琪为左谏议大夫、参知政事。始分三司,各置使:王明为盐铁使,陈从信为度支使,郝正为户部使。诸王及皇子府置咨议、翊善、侍讲官。上亲试举人,擢长沙王世则以下百七十五人,并赐及第;诸科百十七人出身,賜宴琼林苑。后为定制。张齐贤初除转运使,辞日。上面命曰:『江南多出铜,为朕密经营之。』齐贤乃访得江南承旨丁钊,历指饶、信、虔州山谷产铜、铅、锡之所,又求前代铸法,惟饶州永平监用唐开元钱料,肉好周郭精妙,坚实可久,由是定取其法,岁铸三十万贯,凡用铜八十五万斤、铅三十六万斤、锡十六万斤。齐贤即诣阙面陈其事,诏可之。
夏四月。上尝览福建版籍,谓宰相曰:『陈洪进止以漳、泉二州赡数万众,无名科敛,民所不堪。比朝廷悉已蠲削,民皆感恩,朕亦不觉自喜。』上尝作《戒谕辞》二付阁门,一以戒京朝官受仕于外者,一以戒幕职州县官。丁未,令阁门于朝辞日宣旨勖励,仍书其辞于治所屋壁,遵以为戒。初,弥德超诬曹彬事成,期得枢密使。及为副使,大失望,一日,诟王显等曰:『汝辈当断头!我度上无执守,为汝辈所眩惑。』显等告其事,上怒。壬子,德超除名,并亲属流琼州。德超始因李符、宋琪之荐得事上,及符贬,德超屡称其冤。会德超败,上恶其朋党,令徙符岭表。卢多逊之流崖州也,符白赵普:『朱崖虽远在海中,而水土颇善。春州稍近,至者必死。不若令多逊处之。』普不答。至是,即以符知春州,岁余卒。上悟彬无他,待之愈厚。临朝累日不怿,从容谓赵普曰:『朕以听断不明,几败大事,夙夜循省,内愧于心。』普对曰:『陛下知德超才干而任用之,察曹彬无罪而昭雪之,有劳者进,有罪者诛,物无遁情,事至立断,此所以彰陛下圣明也,虽尧舜何以过此』上由是释然。
八月,太祖初以扈蒙之言,诏卢多逊录时政,月送史馆,多逊讫不能成书。于是右补阙、直史馆胡旦复言:『五代自唐以来,中书、枢密院皆置时政记,每月编修送史馆。周显德中,宰相李谷又奏枢密院置内庭日历,自后因循废阙,史臣无凭撰集。望令枢密院依旧置内庭日历,委文臣任副使者与学士轮次记录,送史馆。』上采其言。辛亥,诏:『自今军国政要,并委参知政事李昉撰录,枢密院令副使一人纂集,每季送史馆。』昉因请以所修时政记每月先奏御,后付所司,从之。时政记奏御,自昉始也。
冬十月,赵普罢为武胜军节度兼侍中。
十一月朔,以刑部尚书参知政事宋琪、工部尚书参知政事李昉并本官同平章事。上谓曰:『世之治乱,在赏罚当否。赏罚当其功罪,无不治之理。如或以为饰喜怒之具,即无不乱。与卿等戒之。』诏自今宰相序立宜在亲王之上。李昉、宋琪请遵故事,上曰:『宰相之任,实总百揆,与群臣礼绝。藩邸之设,止奉朝请而已。元佐等尚幼,欲其知谦损之道,卿勿多辞也。』丁巳,宴饯赵普于长春殿,王显等侍侧,数视上袴。上怪而问之,显等曰:『陛下所衣袴文缕俱倒。』上笑曰:『朕未尝御新衣,盖浣濯频所致耳。盖念机杼之劳苦,欲示敦朴为天下先也。』以李穆、吕蒙正、李至参知政事,张齐贤、王沔同签署枢密院。初,穆知开封府时,剖决精敏,奸猾无所假贷。由是豪右屏迹,权贵不敢于以私。上益知其才,始有意大用。至是穆等入对。上谓之曰:『朕为官择人惟恐不当,今两制之臣十余,皆文学适用,操履方洁。卿居京府,尤号严肃,故加奖擢也。』诏:『史馆所修《太平总类》自今日进三卷,朕当亲览。』宋琪等言:『穷岁短晷,日阅三卷,恐圣躬疲倦。』上曰:『朕性喜读书,开卷有益,不为劳也。此书千卷,朕欲一年读遍。因思学者读万卷书,亦不为难耳。』寻改《总类》名曰《御览》,于是命吕文仲充翰林侍读,与侍书王著更宿,而书学葛湍亦直禁中,每暇日,多召问文仲以经书,著以笔法,湍以字学。上于禁中读书,自己至申始罢。有苍鹤飞上殿鸱吻,逮掩卷而去。上怪之,以语近臣。对曰:『上好学之感也。昔有鹳雀衔三鱸鱼坠杨震讲堂下,抑以类此。』
甲申雍熙元年春正月,上谓侍臣曰:『夫教化之本,洽乱之源。苟无书籍,何以取法今三馆所贮遗逸尚多。』乃诏三馆以《开元四库书目》阅馆中所阙者,具列其名募中外。有以书来上及三百卷,当议甄录酬奖,余第卷帙之数等级优赐。不愿送官者,借其本写毕还之。自是,四方之书往往间出矣。甲子,有司上窃盗赃至大辟,诏特贷其死,因谓宰相曰:『朕常重惜人命,如此类者,往往贷其极刑,但时取其甚者,警众多尔,不欲小人知宽贷之意,恐其犯法者众也。』
富弼曰:国之法,使民不晓其轻重,则犯法者少矣。本朝承五代之制,窃盗有死法,故先帝存其法,时取情重者行之,存其法,使民惧而不敢犯也。取重者行之而贷其轻者,不失好生之德也。令之窃盗虽无死刑,然犯者众,则先帝制盗固有术矣。
吕源曰:太祖时,窃盗赃钱三貫者,法杀。继稍宽其法,至满五貫者死。太宗朝多有特贷其死者,然尚存其法,以警于众,真宗即位,咸平元年,命张齐贤、王济等删定编敕。齐贤以『民犯盗者众,以死惧之尚不畏,况缓其死乎』未几,齐贤拜相。是岁十二月,给事中柴成务言:『强窃盗刑名,比律文用一半法。』又经大中祥符之后,至仁庙景祐有诏,漫至于极宽。自后窃盗固无死刑,而强盗持杖者,悉皆有贷法也。故与祖宗立法之严、治盗之峻正相反矣,宜其犯者益众,不足怪也。
上御丹凤楼观灯,见士庶阗咽,谓宰相曰:『国家承累世干戈之后,朕孜孜求治,惟望上天垂佑,福此下民。今海宇乂安,京师繁盛,殊以为慰。今夕与卿等且各宜醉。』秦王廷美卒,房州以闻。上呜咽流涕,谓宰相曰:『廷美自少刚愎,长以凶恶。朕以同气至亲,不忍宣之于法,俾居房陵,冀其思过。方欲推恩复旧,遽兹殒逝,痛伤奈何!』乃追封涪王,谥曰悼。参知政事李穆性至孝,遭母丧,诏强起之。穆哀戚过甚,因致毁瘠,暴卒。上临丧。谓宰相曰:『穆洁己守道,操履纯正。方此擢用,遽至沦没,非斯人之不幸,乃朕之不幸也!』
二月朔,亲阅将校,皆按名籍参考劳绩而升黜之。
三月,滑州决河塞。遣秘书丞杨延庆等十余人分知诸州,上因谓宰相曰:『刺史之任,最为亲民。苟非其人,则民受其祸。昔秦彭守颍州,崇尚儒雅,教化大行,境内乃有凤凰、麒麟、嘉禾、甘露之瑞,足为善政也。』宋琪曰:『秦彭一郡守耳,政善而天应之若此,况君天下者乎何谓太平不可致,和气不可调也!』召宰相、近臣赏花于后苑。上曰:『春气暄和,万物畅茂,四方无事。朕以天下之乐为乐,宜令侍从、词臣各赋诗。』赏花赋诗自此始。
夏四月,群臣请封禅,以乾元、文明二殿火灾故罢之。
五月,除江南盐禁,寻复之。以京官充堂后官。上幸玉津园观鱼宴射,谓近臣曰:『朕观五代以来,帝王始则勤俭,终乃忘其艰难,恣为逸豫,覆亡之速,皆自贻也。为人上者,当以为戒。』
六月,求直言,诏:『天下州县官或知民俗利害、政令否臧,许于本州附传置以闻。所言可采,必行旌赏。若无所取,亦不加罪。』有布衣以皂囊封书献者,且词狂妄,上览弗责,因谓宰相曰:『凡上封事者,多不知朝廷次第,所言率孟浪不切机会。本欲下情上达,庶事无壅。故虽狂悖,亦与容纳。』田锡上疏,其略曰:『陛下有朝令夕改之事,由制敕所行时有未当,而无人封驳者,给事中之过也。陛下有舍近谋远之事,由言动所为未合至理,而无人敢谏净者,是左右拾遗补阙之过也。』又曰:『宰相不得用人而委员郎差遣。近臣不专受责而求令录封章。自此章奏必多,听用必广。听用既广则条制必繁,条制既繁则依从者少。乞今后凡有奏陈,令大臣议而行之。盖臣下言之则谓之封章,陛下行之则出为法令。法令可筒而不可使繁,制度可永而不可屡变。』又曰:『宰臣若贤,愿陛下信而用之;宰相非贤,愿陛下择可用而任之。何以置之为备员,而待之若冗秩也』
吕中曰:现田锡上疏,虽当时忧治世危明主之言,亦万世任相之法也。西汉之初相权重,则民君之身,任相者不过一二人。武帝以后相权轻,则四十余年之间,易相几十有三矣。
遣使诸路察狱。上尝谓侍臣曰:『《辟之际,君子之所尽心,稍有冤枉,必伤和气。且齐女负冤。天为枯旱;燕臣无罪,六月飞霜。自昔水旱作诊,未有不由于此。居官牧民,尤当戒之。』秋七月,命谏官领登闻检院。九月,西夏李继捧来朝,其弟继迁留银州。诏发继捧亲属赴阙。继迁年十七,勇悍有智谋,不乐内徙,与其党奔入斤泽[6],出其祖彝兴像以示戎人,戎人皆拜泣,相聚为寇。知夏州尹宪选精骑夜袭斤泽,斩首五百级。烧四百余帐,获继迁母及妻,继迁仅以身免。后有自西边来者,言继迁悉知朝廷之事,皆继捧漏泄。朝廷数谕继迁不肯降,上用赵普之策,出继捧委以边事。端拱元年,李继捧赐姓赵,名保忠。授夏州刺史、定难节度以讨继迁,管夏、银、宥五州。继捧至镇数日,上言继迁悔过归款,上以为银州刺史、西南巡检使。继迁本无降心,复诱戎人为寇。淳化二年,保忠来乞师,上命商州团练使翟守素率兵赴之,继迁请降,以为银州观察使,赐姓赵,名保吉。
吕中曰:保忠之再入夏台故地,实普之谋也。后保忠反与保吉合,大为边患,何普能知符彦卿之不可与兵权,而不能知保忠之不可复归夏州耶田锡尝言:『李继迁不合与夏州,又不合呼之为赵保吉。』其切中时事之膏肓乎
上命李昌龄就太乙宫校定三等醮仪。
冬十月。上之即位也,召华山隐士陈抟入见,于是复至,上益加礼重,谓宰相宋琪等曰:『抟独善其身,不干势利,所谓方外之士也。与之语,甚可听。』因遣使送至中书。琪等从容问抟曰:『先生得玄默修养之道。可以化人乎』对曰:『抟山野之人,于时无用,亦不知神仙黄白之事、吐纳之理,无术可传于人。假令白日上升,亦何益于世主上龙颜秀异,有天人之表,博达今古,深究治乱,真有道仁圣之主也。正是君臣协心同德、兴化致治之秋,勤行修练,无出于此。』琪等表上其言,上益喜,赐抟号希夷先生。
吕中曰:人言《太极图》周濂溪得之种明逸,明逸得之穆伯长,伯长得之陈希夷。《先天之图》邵康节得之李挺之,挺之得之穆伯长,伯长得之陈希夷。愚谓希夷隐者,长于数学,而未必长于理学者也。濂溪之图《太极》,康节之图《先天》,此皆二公自得之学。盖青出于蓝而青于蓝者也。
岚州献牝兽。一角。上曰:『珍禽奇兽,奚益于事方内乂宁,风俗淳厚,此乃上瑞耳。』
十一月,以建州进士杨亿为秘书省正字,时年十一。亿七岁能属文,连三日得对,试赋五篇,皆援笔立成。上曰:『可与一官留京师。』故有是命。
十二月,废岭南诸州采珠场。立德妃李氏为皇后。先是,上尝谓辅臣曰:『朕读《晋史》,见武帝平吴之后,溺于内宠,后宫迨数千人。今宫中自职掌至于粗使不过三百人,朕犹以为多矣。』
乙酉雍熙二年春二月,禁增置寺庙。上御崇政殿,覆试礼部贡举人,得进士梁颢等百七十九人:得诸科三百一十八人,并唱名赐及第,唱名自此始。宰相李昉之子宗谔、参知政事吕蒙正之从弟蒙亨、盐铁使王明之子扶、度支使许仲宣之子待问举进士试皆入等,上曰:『此并势家,与孤寒竞进,纵以艺升,人亦谓朕有私也。』皆罢之。左右献言尚有遗材,复试,又得进士上元洪湛等七十六人,得诸科二百二人,并赐及第。
夏四月,复置明法科。进士、九经以下更不习法书。
五月,中书门下奏谪官在外而累经赦宥者欲令归阙,责其后效。上不许,谓宰相曰:『朝廷致理,当任贤良。君子小人,宜在明辨。窜逐之臣,郊禋以来,岂不在念然此等务行崄巇,若小得志,即复结朋植党,恣其毁誉,如害马之马,岂宜轻议哉』
秋七月,上谓宰相曰:『国家以百姓为本,百姓以食为命,故知储蓄最为急务。昨江南灾,旱甚,亟遣使赈贷,果无流亡盗贼之患。若非积聚,何以救之』庚申,诏诸路转运使及诸州长吏专切督察知仓官吏等依时省视仓粟,勿致毁败。其有计度支用外设法变易,或出粜借贷与民及转输京师,如致损官粟者,虽去官,犹论如律。鼎州水溢害稼。
九月,废皇太子楚王元佐,乃太宗长子也。初,廷美得罪,元佐独申救之。廷美死,元佐遂感心疾。太子幼亦聪慧,及长渐骄恣,或经时绝朝请,自是习为残忍,不守法度,左右微过,辄弯弓射之。帝诲督甚力,皆不悛。重阳帝宴诸王,元佐以病新起不得预,至暮罢,陈王元佑等过之,元佐谓曰:『汝等与至尊宴射而我不预焉,是为君父所弃也。』遂发愤终夜,闭媵妾纵火焚宫。帝怒,欲废之,会寇准通判郓州得召见,太宗谓曰:『知卿有深谋远虑,试与朕决一事。东宫所为不法,他日必为桀纣之行。欲废之,则宫中亦有甲兵,恐因而招乱。』准曰:『请某月日令东宫于某处摄行礼,其左右侍从皆令从之。陛下搜其宫中,果有不法之事,俟还而示之。废太子,一黄门力耳!』太宗从其策。及东宫出,得淫刑之器有剜眼、挑筋、摘舌等物,还而示之,东宫服罪,遂废之。选立章圣为太子。准由是得名。
冬十月,录系囚,上决事至日旰,因谓宰相曰:『中外臣僚若皆留心政务,天下安有不治者古人宰一邑、守一郡,使飞蝗避境,猛虎渡江。况人君能惠养士庶,申理冤滞,岂不感召和气乎朕每自勤不怠,此志必无改易。或曰:百司细故,帝王不当亲决。朕意则异乎此,若以尊极自居,则下情不得上达矣。』
吕中曰:此推广太祖恤刑之意也。以太宗爱惜民命,而一刑之微,皆得以上达,可谓仁且勤矣。而当时田锡且曰:『陛下每日早于崇德殿受百僚之朝,日午于讲武殿视万几之事,或进呈甲仗,或陈阅军事,或躬问缧囚,或亲校簿书,恐于人体有所未究。此视事太勤,忧民太过也。抑不知谏官置之左右,御史委之纠弹,给舍许之封驳,岂非人君之体欤』十二月庚子朔,日有食之。丙辰,宰相宋琪罢守本官,枢密使柴禹锡授左骁卫上将军。初,上令琪娶马仁瑀寡妻、高继冲之女。广南转运使王延范者,高氏之疏属也,时知广州鄄城徐休复密奏延范谋不轨,且言依附大臣,无敢摇动。上将遣使案鞫,会琪与禹锡入对。上问延范何如人,琪未知其端,盛称延范强明忠干。禹锡素与琪相结,旁奏与同。上意琪等交通,不欲暴其状,止以琪素好大诙谐,无大臣体;禹锡不能输诚奉公,故罢其政柄。上谓李昉等曰:『中书、枢密,朝廷政令所出,治乱根本系焉。且天下广大,卿等与朕共理,当各竭公忠,以副任用。人谁无姻故之情苟才不足称,不若遗之财帛耳。朕亦有旧人,若果无用,未尝假以名器也。卿等其戒之。』龙溪县主簿王济时调福建输鹤翎为箭羽。鹤非常有物,官督责尤急,至一翎直数百钱,民甚苦之。济以便宜谕民取鹅翎代输,驿奏其事,因诏旁郡悉如济所陈。
吕源曰:太祖朝,河清县令史班、火井县令萧瑰皆奏移治所,而王济以县主簿亦得奏事,以此知祖宗下情之不壅也。供奉官为巡检,许其便宜,主簿辄自以便宜输鹅翎代鹤翎为箭羽。今之小官下吏已不能如是,而监司按察,不惟不能容,而自亦不能为也。宜其蒙蔽,上则负国,下则困民,使天下纷纷未能休息者,弊在此也。丙戌雍熙三年春正月。先是,贺令图与其父怀浦、薛继昭、刘文裕、侯莫陈利用等相继上言,请取幽、蓟,上始有意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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