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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坐正身子,双目炯炯地望向赵承嗣,声音低沉道:“城外近十万难民,已经在几十年一遇的寒潮中挣扎半月,每一天每一刻,都有成百上千人饥寒而死。他们可都是我大秦的子民,奉养我们这些达官贵人的子民呐!”秦雷的声音逐渐激动起来,以至于不得不紧紧攥住拳头,压一下胸中澎湃的怒火,一字一句的艰难道:“也许就在我们说话的工夫,又有几个无辜死去了。”
赵承嗣不禁暗暗松口气,心道:“公事就好。”面色自然也平缓下来,恭声道:“王爷容禀,此事乃是丞相府下令,京都府执行,我们兵马寺只不过是个协办,你要是想解决这事儿,还得去找秦府尹、或者文相爷更好。”
“怎么可能?”秦守拙忍不住轻声道:“哪家也不会答应的。”便感到一阵冷风嗖嗖地扑面而来。抬头望去时,只见到敞开的大门,门前却已经空无一人。
秦雷已成人精,当即品出了他话里的滋味,微微一笑道:“站着也好,消化食儿。”
赵承嗣年纪轻轻就能爬上高位,自然不是蠢人,明白秦雷在笑话他的近况,压力大得有些吃不消了。这是实话,自从河阳公主被逐出中都,他就大黄狗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太尉李浑不喜他对河阳公主言听计从,渐渐疏远了他,怕是只要有机会就会把他拿下来。而昭武帝和文丞相本来就跟他不对付,自然乐得看他的笑话。
秦雷虽然没奢望他答应,但一见他虚与委蛇的恶心样子,终是忍不住火气上涌。手腕一抖,那冰凉柔韧的驯逆杖便实靠靠的抽在秦守拙的膀子上,发出“砰”地一声。
秦雷将他面色阴晴不定,微微一笑道:“孤今日来,就为一件事,请赵大人取消禁止难民入城的命令。”
“卑职没有任何意见。”秦守拙小心地看着秦雷的脸色,轻声嘟囔道:“可是放不放那些难民进城,不是卑职能说了算的。”
“站住!兵马寺街内不得跑马,违者杀无赦!”见一队黑衣骑士从大街东头驶来,卫兵队率一边敲响警钟,一边大声警告道。
见他们果然开始推诿,秦雷心中不悦,但也知道发作出来没有什么好处,只能让双方连好好说话的可能都没有。再说人家又不是秦氏宗亲,那打狗棍也打不着他,所以只能按着性子,尽量平和道:“孤是从秦守拙那里过来的,他也同意提前放人进城,但他告诉我,最终放不放,还要看赵将军的意思。”
秦雷差点打个趔趄,愠怒道:“莫非你以为孤真拿你没办法?”
对面的骑兵整齐的在门前停下,骑兵们轻拍马头,几百匹战马纷纷漂亮的转身,几乎是转眼间,便成了面向门口列队。
但即使再难过,他与这位隆威郡王殿下都没什么好谈的,此事无关风月,纯属立场不同。所以对于这位王爷的造访,他心中极是戒备,唯恐被那张出了名的巧嘴动摇了心智。
这下是真的用了力气,疼得秦守拙的身子一下子蜷成了虾米,连哀号声都发布出来,只能“嗬嗬……”的剧烈喘息。
赵承嗣谦逊道:“王爷才是真正的大名鼎鼎,卑职久仰至极。”有道是花花轿子众人抬,互相吹捧才热闹。
秦守拙畏惧地望了那棍子一眼,小声道:“下官只是京都府尹,只对京里的上百万人口负责,却也顾不过那么多人来。”
秦守拙一边揉着火辣辣的肩头,一边哽咽道:“王爷……钧鉴……下官走到连别人影子都不敢踩,怎会忍心断人活路?但这政令乃是丞相府签发的,不得不执行啊……”
“王爷,为何对这家伙如此……温柔?”石敢跟着秦雷从房中走出来,待走得远了,便轻声问道。
“就算是文彦博的命令,你那阳奉阴违的本事哪去了?”秦雷见他煮熟鸭子嘴硬,不由更是恼火,低声喝骂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会死人吗?孤就不信丞相府的人会走街串巷的检查!”
说完起身拱手道:“孤代城外几万子民求将军了。”
秦守拙能在京都府尹这个火山口上坐十年,靠的就是一手左右逢源、圆滑自如的功夫。他算是昭武帝的远房堂侄,又是文彦博的门生,凭着这两层关系,他闪转腾挪、两方讨好,日子久了,竟然既成了昭武帝眼中的自己人,又被文丞相当成值得信赖的好学生。
秦雷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出很远才轻声道:“以前有位伟人说过,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此乃任何斗争的取胜法宝。”有些自嘲的笑笑道:“即使你是一小撮,对手是大多数的时候,也要遵循这个法宝。”
石敢刚要发作,却听秦雷轻轻咳嗽一声,只好愤愤压下火气,一手按刀一手扶鞍,板脸等待着。
而唯一可以倚靠的河阳公主又去了东都,他竟有些茕茕孑立、孤苦无依的感觉,实在是快要吃不消了。
“一出正月就可以了,横竖没几天了。”秦守拙小心翼翼答道。
秦守拙喉头抖动几下,自然知道这姑娘便是自己,赶紧把脑袋埋到双臂间,生怕秦雷看到自己的脸色。
秦雷哈哈笑道:“那就互相久仰,不冲突的。”说着指了指下首的椅子道:“坐吧,孤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但他左右逢源需要一个条件,就是两边至少要保持面上的和平,若两家真到了要撕破脸的地步,他还是必须站队的。这也是他最近长吁短叹、失眠厌食的原因所在。
秦雷也不转身,背对着秦守拙冷哼一声道:“秦府尹,有个故事不知你听说过没?说有户人家有个好看的姑娘,因为一直眼光颇高,二十了还没出嫁。她老子终于等不及了,给她找了东家和西家两户人家,勒令她必须从中选择一个。”
四下看看并无外人,石敢这才颇为不敢苟同道:“难道像秦守拙那样的墙头草也要团结吗?这种人关键时刻就拉稀,有什么用?”
见他满脸鼻涕泪水的可怜样子,秦雷终于相信此人对疼痛几乎没有抵抗能力,用棍子一下下点着他的肩膀,愤恨道:“我以为你是铜皮铁骨石头心,这不也怕疼?你自己连这么点疼都受不了,却怎么敢狠心把痛苦加诸于千万人身上呢?”
秦雷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此人居然如此通情达理。却不知赵将军因为这些日子的失意,渐生去意,这才表现的如此大度。
赵承嗣一下子慌了手脚,赶紧侧身避开王爷的行礼,口中连连道:“使不得、使不得,卑职要折寿的。”秦雷却充耳不闻,依旧微微躬身抱拳,嘴里仍诚恳道:“请赵将军垂怜。”
“废话!往年有今年冬里冷吗?”秦雷没好气道:“赶紧想辙把过错尽量弥补一下,否则棍子伺候!”
“京都兵马寺。”秦雷清声道。
“这事儿乃是京都兵马寺与我们京都府一同办差,卑职就是想放水也是不成的。”秦守拙一脸爱莫能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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