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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亲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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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正房,贾环便看见王夫人正拉着探春的手一边劝慰一边“观赏”着赵姨娘哭闹的丑态,让探春想扶赵姨娘起来都做不到。虽然贾环自己打心底里不拿赵姨娘当妈,但此刻在外人眼里,她们三人自是一体,赵姨娘受辱便如同贾环受辱。

贾环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先对探春说道:“三姐姐,你先带着二姐姐,四姐姐出去吧,此事与她们无关。”

探春好像一下回过神来,挣脱了王夫人的手,边掉眼泪边颤着声音道:“环弟说的是,惊扰各位姐妹了。”迎春,惜春二人原是避无可避,一听这话,连忙跟着探春出去了,连李纨也混在诸姐妹中出去了,连带着所跟侍从也是去了十多号人。

房内一下清净不少,赵姨娘一见贾环过来,连忙划拉衣裙,复又扑到贾环跟前,哭道:“我可就环哥儿一个指望了啊,你若走了,倘或出个意外,教我如何活,又如何和老爷交代啊!”

贾环几乎要冷笑出声,姨娘对上正室就是绝对的弱势群体,赵姨娘当然不敢对着王夫人像对贾环一般正面叫骂,就换成哭诉,反正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达目的不罢休。可惜贾环也好,王夫人也好,都不吃这一套。

贾环直接闭嘴,道理是讲给听的懂的人听的,像赵姨娘,等她哭累了自己就鸣金收兵了。

王夫人放不下身段和赵姨娘对撕,不着痕迹的看了王熙凤一眼,凤姐儿心领神会,正要下场开撕。不料贾环见满屋屏声静气中,还有人步动裙摇,立刻便抬头紧盯有动静的地方,此时谁敢来搅浑这潭水,谁就是他真正的仇人。

凤姐儿见贾环眼神发亮,几乎要噬人,不知为何竟然迟疑了一瞬,就是这一息之间,贾环双手齐发力,从地上拽起赵姨娘,沉声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赵姨娘肉眼可见的浑身抖了一下,竟然忘了哭闹。

贾环见此招竟然奏效,立马松了一口气,趁热打铁对王夫人道:“姨娘多有失礼之处,虽然太太大度,回回都细心劝解,但如今事杂,太太又要为我回金陵之事多做安排,不如这回便由环儿代为劝解,以表孝心,太太万不可推辞,环儿不尽孝道,哪敢腆着脸说什么求学成才之事。”

一番话滴水不漏,王夫人端坐在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上,微微向前欠着身子焦声道:“好孩子,我便是怕你和姨娘之间起什么嫌隙,才急急唤她来劝解,你既如此说,我哪有不肯的,快去罢。”

贾环不再多言,道恼之后便下去了,九岁的小豆丁当然推不动一个大人,跟着来的刘奶妈大力挟着赵姨娘回到了所居跨院,一进院门,贾环便对迎上来的吴妈妈道:“姨娘疲惫,劳烦妈妈去熬一碗严严的安神茶来。”

又对刘奶妈说道:“请妈妈好好照拂姨娘。”

刘奶妈一路捂住赵姨娘的嘴,此刻自然知道如何做才能让贾环满意,会意道:“哥儿放心,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姨娘。”贾环也是累极了,胡乱点点头,不再看赵姨娘瞪大眼胡乱挣扎的模样,现在赵姨娘最好能消停的睡一觉,他还有事要做,实在顾不上她。

回到正房,丫头水秀捧了一盏茶上来,却见贾环盘腿坐在东间临窗大炕上,正看着镂空雕玉堂富贵的红漆隔断出神,她也不敢招惹,轻手轻脚地放下茶盅便退下了。

贾环努力将自己从上午的冲突中抽离出来,仔细分析着事件的走向。现在看来不去金陵读书是不行了,赵姨娘一场大闹之后,贾环再使手段不去金陵,难免会让人将两件事联系起来,得出贾环太过儿女情长的结论,而贾政作为一个大家长,又对幼子寄予厚望,他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因此无论贾环再想出多么精妙的手段,都会因为王夫人设置的前情铺垫而大打折扣,这时候只有走了,才有来日可期。

赵姨娘的宠爱,父子之间的情分,原本都是贾环克制王夫人的杀手锏。但是赵姨娘这种无法消灭的猪队友完全压制了贾环使出杀手锏的可能。甚至临走前被王夫人如此大的一个下马威扫过来,贾环简直就是颜面尽失。

站在王夫人的立场上,贾环完全可以理解她的做法,碍人眼的庶子马上就要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这时候出一口恶气又有什么关系,多年忍耐总是要一个发泄的出口的。可惜贾环站在王夫人的对立面,作为庶子,不求嫡母慈爱,连最简单的无视王夫人都没有做到,他势必是要反击的。

贾环轻轻拨动茶汤,茶碗里倒映出小孩子清秀稚气的面庞,沉静而又薄凉。

赵姨娘闹出来的笑话太大,几乎是瞬间传遍全府,所有仆妇都在私底下大肆宣扬这个八卦,当做夜间赌钱吃酒的乐子到处取笑。

贾环觉得十分无所谓,一是王夫人的主场在内院,而他的主场在外院,他完全可以在外院照样抽王夫人一巴掌来解恨;二是赵姨娘确实算不上什么慈母,一颗心全扑在娘家身上了,贾环当日在王夫人正房只说了一句一定要弄死挑唆姨娘的赵家人后,赵姨娘便消停了,这种自私愚昧的女人贾环生平仅见,连他自己都做不到尊重,对于赵姨娘受辱便只觉气愤,并不如何放在心上。

但是探春却深以为耻,躲在房里好几日不肯见人。直到新年将近,府内女眷有诰命者入朝拜见,无诰命者准备除夕祭祀等事十分忙碌,连带下面的人也是忙得脚不沾地,连谈八卦的时间都没有,赵姨娘惹出来的事才逐渐消弥于无形。

新年过后,随着出发去金陵的日子越来越近,贾环往贾政书房里跑的越来越勤快,今天是选老成可靠的仆役,明天是布置拜师礼,后天是介绍金陵需要拜访的故旧,十分忙碌。而贾环也在这段时间里,悄没声息的发落了跟随贾政的家人中,一个属于王夫人的心腹——

初春乍暖还寒,屋檐上积雪未尽,走在雪化之后的路上,靴底仿佛都能浸入那种湿漉漉的青砖里。贾环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加快步伐走进贾政的书房,请安完毕,贾环立在贾政身旁,絮絮叨叨地说些闲话,间或几个清客捧场,屋子里其乐融融,十分融洽。贾环突然挑起话题:“老爷,太太说去金陵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让我告诉您一声,免得您担心。”

“这么早就备好了?”贾政皱紧了眉头,话中的意味无人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