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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杨皙子后不后悔，那当然是后悔的。
只是他不是后悔说出自己的志向，让人堵在了这帐内，而是后悔识人不明，一腔热血终是错付了他人。
“我当你刚才口不择言，看在你老师王壬秋的面上，现在给你一个机会改口。”
张香涛双眼如电，紧紧盯着杨皙子的神色变化。
杨皙子虽被围在当场，但一扫之前谦和的姿态，身形愈发的挺拔，傲然道：“除了家师，学生最佩服两人，其中一人是龚定庵，他六十多年前便说过，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这朝廷若是没错，这国家又何以积弱至此！不变法，无以救国！”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大声，最后一句，已是吼了出来，像是要把胸中的不甘，心中的不平，尽数吼出来。
张香涛脸上仍是古井不波，根本不受杨皙子情绪影响，而那些侍卫更是像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
“那么说，你是冥顽不灵了？”
“回大人，学生不认为刚才的话有错。倒是这朝廷的事，不见得事事都对！”
杨皙子见事已至此，也就敞开心胸，无所顾忌了，言语中甚至还有了些奚落。
“说下去。”
“倘若朝廷无错，为何京城失守，倘若朝廷无错，为何帝后西狩？朝中上下，为何无人敢说真话，岂不知良药苦口，忠言逆耳？”
“你口出大逆反言，倒还是大忠臣了？”
“学生以为，大逆者，逆天下之苍生，逆全国之人心，大反者，反天地之大道，反华夏之根本。而变法，是招引生气，革命，是破而后立！皆是续中华气运之良方！”
别看杨皙子平时一副温润君子模样，真到这种紧要关头，反而锋芒毕露，慷慨激昂，无所畏惧。
待他说完，屋中只有余音滚滚，其他再无声响。
所有人，包括杨晳子，都在等，只等那老帅一声令下。
“好！好一个杨皙子，好一个伏猛禅中虎！”
张香涛突然口出惊人之语，把刚刚还雄言壮语，以为自己快要英勇就义的杨皙子给彻底搞糊涂了。
老帅挥手之间，一众侍卫井然离去，屋中又只剩下一老一少两人。
老人此时又恢复了老眼昏花，邻家大爷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刚才挥斥方遒，威风八面的督抚气派。
“王壬秋教出了一个好弟子啊！”
“大人，你这是……”
“坐下说吧。”
张香涛摆摆手，示意杨皙子坐下。
张香涛先是缓缓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你那些话，在我这说说就行了，去了京城，当多做事，少说话。”
“学生受教了。”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推心置腹了，杨皙子连忙起身行礼。
“你家老师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讲礼数了，你再如此，我要就赶你出门喽！”
张香涛难得的开了个玩笑。
“学生……”
这下把杨皙子搞得甚是窘迫，刚才差点斧钺加身都不见他皱一下眉，老人的一句玩笑之言，倒让他闹了个满脸通红，行礼也不是，不行礼也不是。
若是换成福三在此，想来定能游刃有余吧。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杨皙子想起了那个厚脸皮的二弟来，那个家伙最大的本事，就是跟谁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亲近起来。
这一点，杨皙子总是羡慕，却总也羡慕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