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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夷鸿光是看着曹革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免暗暗着急。
距离姑苏城越来越近，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是太子的举止言谈，实在是担不起太子应该具备的礼仪。
被人随意夸几句就眉开眼笑，这么浅的心性，走到哪里都容易被人拿捏。
到时与吴王夫差谈起出兵邾子国的事，以吴王夫差想当霸主的遇望，太子革就只能任吴王摆布了。
这可不是他们来求援兵的初衷。
“多谢阿翁请的茶，”茅夷鸿不再冷眼旁观，端着茶碗直接坐到了老翁的身边，与之攀谈：“你是几时到的淮水城？”
老翁只看了一眼茅夷鸿，就立即垂下了眼皮，不自觉的往后瑟缩了一下，现出拘谨的样子：“不敢受贵人的谢，小的是前天到的淮水城，由于水土不服，就在城里客栈住了两晚。找疾医看了，吃了三副药，好全了才敢来坐船。”
问一句答十句，老老实实把前因后果都说了。
茅夷鸿又问：“我看阿翁在这里很熟的样子，是以前常来吗？”
老翁连连点头，回答的十分详细：“常来，常来，在邗城那边贩盐，或者在越国那边贩丝绸，总是要在淮水城落脚歇两天。”
茅夷鸿一听，连丝绸都贩运，那这生意可就不一般了，商人出门肯定不止两三个人，要么找同路人成群结队，要么就自家多雇几个壮劳力带着。
可是看了一圈儿，也没看到周围谁像是跟老翁一起的：“阿翁， 从邗城去陈国的宛丘城，还要再回来淮水城坐船吗？”
老翁听到陈国二字又开始愁眉不展，但还是认真的答：“从邗城再回来淮水城就绕远路，咱是从邗城采买了货物，直接去到彭城，然后再往西走淮南路到寿县，然后再往北朝宛丘走。”
茅夷鸿听老翁这么一说，掐指一算，这么老远，还得绕道楚国：“阿翁这一趟要走一个月？”
老翁叹气：“不打仗的话，一个月不用。这一打仗，唉，遇上封路，遇上刮风下雨，要多走半个月，多花两倍的路费。”
茅夷鸿听着也很同情，可这有什么办法呢，出门在外，能活着回家就是幸运了。
“听说寿县往宛丘去的路上有山贼，凶狠无比，是不是真的呀？”
其实茅夷鸿也不知道有没有山贼，只是听说过楚国兵在边境常常勒索来往的商队，就故意拿话来诈一诈。
谁知老翁更愁了：“是真的，那些山贼穷凶极恶，杀人越货，连条活口都不留，唉！”
“啊？我原本还打算去一趟宛丘城，看来不能走寿县这条路了，”茅夷鸿这回是真的惊讶，抢钱就算了，竟然还灭口：“咱们出外行商的，宁可多花两个通关钱，也不愿意冒这个险！”
曹革和齐恺对望一眼，觉得茅夷鸿这气叹得有些莫名其妙，毕竟这一路上他们只看到茅夷鸿总是淡定自如，不急不燥。
茅夷鸿又说：“阿翁，我这是要去姑苏城，可以与你们同行至邗城，这一路上就结个伴可好？”
老翁呆了一呆，随即连声答应：“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多谢君子看得起小民。小的老家在谭城，君子就称呼小民一声谭老儿即可。”
茅夷鸿对谭城说不上熟悉，却知道谭氏必定是谭国国君后人。
谭城，在鲁国的北边，被齐国灭国，谭国旧城变成了齐国的边卫军营，谭国的国君奔逃至鲁国，以资财换取了一块封地。
像这样的情况，在各诸侯国都有，被灭国的国君基本上都难以复国，大多是带着钱财在他国做个富贵闲人，度过余生，而他们的子孙后代就没这么幸运了，既做不了贵族，也无法进入朝堂，慢慢的就开始以耕种渔猎或者以经营田产为主，原来的姓氏早已无人提及，人们就用他们的祖先曾经拥有过的那个国家的名来称呼他们。
王公贵族的后人沦为行商之人，在异乡安家落户，与平民无异，那种心理落差还有落魄辛酸，只有亲历的人才能感知。
“谭翁，”茅夷鸿以姓氏称呼老翁：“我是茅地人，在家行二，名夷，谭翁称呼我茅仲夷即可。”
茅国也曾是国，如今是茅城。
谭翁在外行商多年，自然知道茅地所在，立即恭敬的称呼一声：“仲夷君。”
茅夷鸿连忙制止：“就叫仲夷，我刚刚在外行商不久，这次又是去姑苏投亲，一切都没有着落，当不得君子的称呼。”
谭翁则坚持要在称呼上加个君字，茅夷鸿坚持不肯，这两人竟然就此推让起来。
曹革看了一会儿热闹，还是没搞清茅夷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事情的发展并不在他们早上商量过的计划中，一时之间不知要怎么接话。
正踌躇间，街上起了骚动，所有人都朝路的另一头看去。
黑压压的一队士兵，穿着盔甲，个个手持长矛，分成两列，步伐齐整的朝码头这里走过来。
谭翁连忙小声提醒：“低下头，不要说话，是淮水城守军的巡逻队。”
曹革坐的位置正对着大街，整条街道一览无余。
只见摆地摊儿的飞快的提了篮筐往后退，逛街的赶紧贴墙站好了，客栈勾栏门口的闲杂人等一下子就躲进了门里去。
这街道清空的速度，像是受过训练一样，整齐划一，堪比军队。
街上安安静静的，只有巡逻队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踩在青石板上显得格外震耳朵。
曹革低着头，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用眼尾余光去找那脚步声的来源。
吵得人心烦意乱的啪嗒声在曹革他们坐的茶桌前停下。
曹革看着眼前的几只脚，这才发现他们在脚下绑了木屐。
怪不得声音这么响，步伐要是再整齐一点，听起来就像踢踏舞鞋跺在木板上的节奏了。
“这是谁的车子？喂，是不是你们的？”一只长矛在齐恺身后的小推车上咣咣使劲的捅了几下：“里面是什么东西？打开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