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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不觉得，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都有自己的使命？”毕然看着他，忽然说
林知衡认真想了想，摇了摇头。
“是真的啊。你看，你的使命就是治病救人。我前两天的甲方，就是那个百货公司的王总，他的使命……”她停了一下，想了想，然后带着点儿落寞的笑，接着说，“大概就是要挽救他的家族企业吧，哪怕他的对手是自己的亲人。”
“你认识的那个王总是怎样的，我不了解，可我的工作是治病救人，这并不是我的使命。”说话间，刚才他眼中闪动的光好像忽然暗淡下来。
她看着他暗淡下来，好像忽然从阳光下进入到一个阴影里，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半晌，她才说了一个字：“哦？”模仿了他的语气和语调。她用这个字抛出了一个诱饵，想听他怎么说。
林知衡听出了她是在故意模仿他的语气，于是他笑了。只是，笑容也有点儿黯淡。就像是冬日里的阳光，经过正午的高峰，开始渐渐失去温度。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好像是深思熟虑、亦像是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然后开口道，“治病救人，如果是使命，这个使命太沉重了。你知道吗，像你这么幸运能够康复的人，其实不多。有太多的生命，虽然我很想挽留，也很努力去挽留，但都留不住。”
他盯着窗外的那片湖水，慢慢说着。他心底有个声音接着说，“哪怕是我最在乎的那个生命。”不过，这句话被他的唇齿拦住了，只流淌在他心底，叮咚作响。
他放下水杯，阳光穿过透明的杯子和透明的水，在桌面上投出一个好像是亮着光的阴影。他修长的手指，在那个影子上游走。“所以，如果只是工作，我会努力去做好这个工作。但如果是使命……”他轻轻点了点头，好像是跟自己确认，然后他说，“这太沉重，太难了。”
听他这么说，她也一时无话。两个人就这么坐着，看着窗外笼在银色光晕中的湖面。
“你……说得有道理。”毕然沉默了一会儿，认同地说。“不过……”她端详着他的脸，笑了一下，挑了挑眉，却不再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他，饶有兴致地端详。
“不过什么？”他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倒是打破了刚才有些低沉的氛围。
“我刚开始见到王居安的时候，吃了一惊。”她煞有介事的，也慢悠悠地说。
“哦？”他倒是也不着急，又用这个字抛出了他的诱饵，笑着等她上钩。
她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端详他的眼睛。他的眉眼很好看，但又不仅仅是好看，棱角分明的骨感上带着点柔软，冷峻又温柔。即使是高超的画家，也不能再现出他那双眼的神韵。作为一个手执画笔的人，她自然可以很快分析出他的眉目在脸上那恰当的比例。可，那神韵却是闪烁不定的，很难琢磨的，更难准确描绘出来的。他的目光总是深邃且温柔，稍稍多看几眼，就容易迷失在他的眼神里。于是，长长的睫毛就恰到好处地遮掩着，一面茸茸地撩着观察者的心，一面悄悄掩起他眼中的深情，只允许流露出五分。
“你们真的像，却又不像。”在此番打量后，她说。
“我们？我和你认识的那个王总？”
“对啊。第一眼见到王居安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你的什么亲戚呢。不过，仔细一端详，你和他，不像。你们长相和身高相似，但神韵上实在不同。”她点了点头，仿佛笃定了自己的看法，接着说道，“他是藏着锋芒的人，你却是实实在在的温柔。所以，乍看像；实际，差很远诶。”
被如此盯着打量了一番，又听她这么说，他的脸微微染上了绯色。他不知该说什么好，于是笑了。
“该死，你这个笑哦，真的杀伤力惊人！”她做出抱怨的表情，然后，忽然像想起什么，愣了一下。
他隐约听她喃喃，“倒是和他笑起来很像。”
林知衡还没有想好，到底该不该问问那个笑起来和他像的人是谁，服务员就开始上菜。
桌上的美食，瞬间改变了他们聊天的内容。
“我小时候啊，有很多很多理想。成为一个优秀的厨子，就是其中之一。因为我妈妈烧的饭，真的是太好吃了。我也想像她一样，给自己爱的人做各种好吃的。”
“后来呢？”
“后来……我发现，我大概只有吃饭的天赋，没有做饭的天赋。”她笑了起来。回忆，让她的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再后来，我又想成为一个旅行家。我读了很多游记，还买了很多旅行杂志。甚至，我上课听的最认真的，也是地理课。”
“所以，你马上就要梦想成真了！”
“对啊。虽然，现在想环球旅行的缘由和小时候的想法不一样了。但是，都是环球旅行啊，也算是梦想成真了。”
“哦，那你现在想去环球旅行是因为？”
她狡黠地一笑，像是躲过了他抛出的诱饵，她答非所问，“林医生，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梦想？”他笑了，“其实也梦想成真了，就是成为一个医生。”
“真好啊！梦想成真的感觉是不是特别棒？”
他顿了一下，然后说，“刚开始的时候，是的。现在，我说不好。”
“你这么年轻，都主任了诶。还说不好？你……凡尔赛！”她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儿，笑了起来。
林知衡也自嘲地笑了笑，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看上去有点儿朦胧。他想了想，说，“我很小的时候，喜欢看星星，那时我的理想是成为一个天文学家。”说着往事，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翘。
“后来呢？”
他刚刚微微的笑慢慢淡化掉，“后来……我上初中时，我妈住院了。她是个很温柔、很爱笑的人，我看着她一天天消瘦，一天天受煎熬，笑容越来越少，从那时起，我就想长大当医生。”谈着早年间旧事，他声色如常，只是眼睛里隐隐氤氲水汽，聚起又渐渐消散。
她想问一句后来呢，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也了然了几分，没有问出口。倒是他，在停了一会儿后，接着说了下去。
“后来，她走了。那时我正读初三。三年后我如愿以偿，考入了医学院。能够挽救生命，真的是挺有成就感的事情。只是，这种成就感……不是常态。”他摇了摇头，不再讲下去。
“那也了不起！”她举起水杯，恳切地说。他想了想也举起水杯，两人的水杯再次碰到一起，叮的脆响，把他从悠远的回忆中带回到现实。
午饭其实吃的还是很愉快的，因为味道确实不错，窗外的景色也算怡人。午饭后，两人都觉得这个时候不宜去玩什么刺激的项目，又不想辜负这么美好的暖阳，于是沿着来时的小路，慢慢散步。吃饱喝足，整个人都暖暖的，懒懒的，再加上午后的阳光，让他们愈发懒散，原本是想听着河水汩汩和鸟鸣晒着太阳，安安静静地走。但这条小路上的游客显然多了起来。大概，大家玩累了玩饿了，都踏上了觅食之路，刚才还安安静静的小河边，一时间也喧闹起来。
奔跑的孩童，成群的少年，这让这里的一切和他们来时，似乎有点儿不一样。初初走到河边的那种让他心惊的熟悉感，也下降了不少。也许，是自己太期待这次见面会有什么特殊的境遇，让他能够回到那个留下了无数谜团的过去世界，反而扰乱了他的心境吧。林知衡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