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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战可算大胜,三千朔方军以硬碰硬的方式同突厥骑兵进行了一场殊死搏杀,最终歼敌两千余人,缴获战马千匹,兵器皮甲弓箭无数,可谓是近年来与突厥交战中的一场大胜。
朔方军也损失不少,死伤逾千人,当场阵亡的便近八百,三百多重伤士兵尚不知能否活下来。但即便如此,这也是一场辉煌的胜利。最倒霉的怕便是巨石关范阳守军了,跑了一趟,一杯汤水也没落下,却白白给朔方军帮了个忙。若非他们出动,突厥人害怕前后受敌产生突围之念,此战即便是胜了,那也是惨胜。
朔方军迅速打扫战场,将突厥人的尸体和马尸堆成数十堆,浇上火油进行焚烧。下弦月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升起来了,倒映反射在雪地上的光线亮如白昼,数十堆尸体燃烧升腾着黑色的烟柱直冲天际,整片雪原上弥漫着刺鼻的焦糊气味。
李光弼下令全军整队,缴获的战马托着战利品和本方士兵的尸体连夜离开巨石关外,因为此地不可扎营,突厥人败回之后很有可能召集更多的兵马前来报复,必须连夜撤离巨石关。
大军连夜开拔往北退出巨石关外雪原,往东再行五十余里,进入云州境内,这才在日出之前寻觅一处平坦之地扎营休整。大战之后又连夜行军,士兵们的身体都很疲乏,但精神状态非常的好,一场大胜仗给士气带来了难以想象的提升。士兵们心中本来固有的对突厥人不可力战的想法在今夜之后也土崩瓦解。
黎明到来之前,队伍在距离天成军镇东北八十里外的阳元山扎下营盘,李光弼亲自率众将来到王源等人的营帐之中来见王源,到此时,李光弼对王源也已经毫无怨言,一场大胜掩盖了所有的不快。
柳钧胳膊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伤的虽然不轻,但柳钧并不在乎,李光弼进帐的时候,他正边喝着热汤边同王源讲述分手之后的事情。军士禀报李光弼到来,柳钧连身子都没欠一下。
李光弼并不介意柳钧的无礼,反倒上前赔笑拱手道:“若我没猜错的话,这位便是秦国夫人府上的柳小公子吧。少公子,朔方节度兵马使李光弼在此有礼了,闻少公子被困,本人心忧如焚,还好赶的正是时候,小公子安然无恙,不然我可就是罪过了。”
柳钧放下汤碗淡淡还礼道:“恕我身子虚弱不能起身还礼。多谢李将军救援之恩,虽然迟了些,我们三百人死的只剩十几个,但总算是救了我们。多谢了。”
李光弼脸色微变,叹道:“都怪我来的迟了,我很自责。”
王源忙打圆场道:“李将军亲自领军救援,将士们星夜兼程已经尽力了,哎,只能是是天意了。”
柳钧道:“老师怎么说便怎么是吧,李将军不必自责了,有什么话你跟我老师说吧。回京之后我会跟我娘说是你李将军率朔方兵马救了我的。”
李光弼有些尴尬,虽然他希望柳钧这么做,但直接被柳钧说出来倒也有些像被扒了裤子一般的不自在。但想到对方只是个是十来岁的孩童,便也很快不以为然了。
众人闲聊几句,又谈及刚才的大战都很兴奋,李光弼对王源连加赞扬,对王源的胆色和战场上的表现极为钦佩,对战前的事情也淡淡说了几句。聪明人一点就透,王源当然知道他是不希望自己那他战前的犹豫说事,王源倒也隐晦的告诉他,自己不会拿那些事出来说的。
李光弼很是高兴,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又将王源柳钧刘德海等都大大的夸赞了一番,这才离开回营帐休息。
王源和柳钧等人虽然疲倦,但是却没什么睡意,谈谈说说将分别之后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听到怀安范阳节度兵马故意派骑兵引了突厥兵马前来攻击困于巨岩顶上的众人时,王源心中的疑团也终于解开,原来那不明身份的一队骑兵竟然是为了引诱突厥人进来,借刀杀人之举。
“这帮混账王八蛋,这数百条人命要记在安禄山的头上了,胆大包天明目张胆的做这些勾当,我绝对饶不了他们。”王源破口大骂。
柳钧也咬牙道:“回到京城,我便将此事禀报给娘亲,也告诉舅父。安禄山勾结奚族人,蓄意杀害老师,朝廷定会砍了他的狗头。”
众人纷纷道:“对,决不能轻饶了这狗贼,回到京城后一定要找他算账。”
王源皱眉不语,忽然出声道:“回到京城后,关于安禄山的事情你们万万不能乱说。”
“为什么?”柳钧不解道。众人也都不解。
王源道:“在范阳的事情不那么简单,我们只是口述,可有丝毫的证据?虽然我们发现他和奚族人勾结,但证据何在?可有人证口供?在妫州攻击我们的是奚族人,如何能说是安禄山所指使?在巨石关外又是突厥人攻击了你们,安禄山又可一推了之。”
“可是我们亲眼所见啊。”紫云儿叫道。
王源摇头道:“没用的,没有确凿证据,我们的话未必起作用。陛下对安禄山正宠信,仰仗他戍卫范阳和平卢,咱们就说这些话,有无证据,会显得突兀。反而显得像是诬陷。”
“那老师的意思是,我们倒是奈何不得他了?这个奸贼就这么放任他逍遥?”柳钧激动道。
王源道:“当然不是,此事我会处理,我会先同左相说这件事,左相是一定会信我的。再通过左相之手暗中查获证据,最后才能一举拿了安禄山。否则贸然传出消息去,安禄山在朝中交好甚多,会被反诬,那才是最麻烦的。”
“这是何道理?”众人很是激愤,没想到居然会奈何不了安禄山。
公孙兰静静开口道:“二郎所言丝毫不假,若回京城你们乱说此事的话,最终会害了大家。所以,大家都要闭紧嘴巴,谁都不准乱说,交给二郎处理去便是。”
柳钧点头道:“虽然我不是太懂,但我听老师的,回去绝不乱说便是。”
王源赞许点头,转头对沉默不语的刘德海道:“刘将军怎么想的?”
刘德海沉声道:“那么,钦使能保证为我那五百兄弟报仇么?”
王源摇头道:“我也不敢保证,情形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的多,着急也于事无补,我只想请诸位信任我,这件事我来处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操之过急反噬自身。”
王源说的郑重,众人虽然并不理解,但见王源的态度坚决,意识到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刘德海一拳砸在地上,叹息流泪道:“我那五百兄弟全死了,我没脸回北海郡了,如何见家乡父老?“
他从北海郡带着五百团练兄弟出来,只过了一个月时间,手下兄弟死伤殆尽。身边只剩下了三名兄弟,还身受重伤,必然要留下残疾,心中着实悲痛。一听到罪魁祸首还一时奈他不得,心中更是烦闷,压抑的情感终于爆发,铁骨铮铮的汉子也忍不住痛哭失声,周围众人也自黯然。
王源理解他的心情,五百团练兵马都是北海郡当地的农家子弟,本以为跟着他出来能建功立业广大门楣,却落得这般下场。刘德海是再也无颜回北海郡面对他们的家人了。而且事情还变得如此憋屈,更是让人想不通了。
“刘兄弟,我不知说什么好,我能做的便只是回京之后厚恤他们。当初我若不提议让你们跟我随行便好了,我也很是后悔。”王源拍着刘德海肩膀道。
刘德海忙道:“这事岂能怪你,只能说命数使然,兄弟们遇到了这一劫。不过让我欣慰的是,他们都没丢咱们北海郡的脸,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王源微笑点头道:“刘兄弟,你们北海郡的汉子都是好样的,这无需怀疑。”
柳钧插话道:“刘将军,我都没哭,你哭什么?这次我可没比你少受罪。我手下的护卫都死光了,三个黑奴现在还满身是伤不知死活呢。我的宝马都被我亲手给宰了,你知道那马儿多值钱么?五百贯都不值,你看我掉了一滴眼泪么?”
刘德海被他逗乐了,挑着大指道:“说的是,小爷这一路上没叫过一次苦,没滴过一滴泪,那里像个十岁的孩童,就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了。要说这一路上我最敬佩谁?除了小爷莫属。”
柳钧哈哈笑道:“你知道就好,死了人怕什么?你今后可前途光大了,老师不会亏待你的,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刘德海这才想起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从今往后,自己恐怕要飞黄腾达了。想想这些,倒也将悲痛心情冲淡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