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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税制之繁复、涉及之广,难以想象。”
丁相闲来无事在给宋北云科普税制改革的内容,这一点的确是宋北云所欠缺的,他就在旁边像个小学生似的记笔记,时不时的还抬起头提个问题。
“就如这地产之税,再比如那田亩之税,税收之难是难在拉不出一条准线。”
“为什么呢?划定一个标准不就好了?”宋北云好奇的问道:“我们只要收标准之上的人的税不就好了。”
“你啊,稚嫩!”丁相用扇子敲了敲宋北云的就肩膀:“老夫问你,京城一间屋多少钱。”
“现在么,地段好的地方,恐怕一套房产怎么也得十万贯往上翻了吧。”
“是啊,十万贯往上。”丁相轻笑道:“老夫有位老友,高洁之士,年逾六旬。一生清贫,但早年间家中给他在金陵留下一处房产,占地一亩有余,正在那金陵新城之内,就是你们所讲的黄金地段,毗邻国学馆、弘文馆。这房产如今当值几何?”
“喔唷……那可能得到三十万贯以上了。”宋北云抿着嘴说道:“那地方寸土寸金。”
“可我那位老友每月靠与人抄书挣得碎银几许。这税,你是收还是不收,三十万贯的房产按万一来收税,每年也要三十贯,他一年都挣不出那三十贯,如何收?”
宋北云挠着头,脑子里瞬间出现了几百种不同的情况,当真棘手哦……
“老夫老了,不懂你们那些新道理。可有一条老夫必须坚守,法者公理也,法条之所以为法条,便是放之四海而皆准,若是不公岂能称法?一条税法,穷人要收自然富人也要收,但这其中如何界定却是需要一番恒久探讨的。任何法条的创诞,都是需要经年累月的翻滚磨砺。你可知为何你的名声不好,即便是赵相对你也颇多怨怒?”
宋北云朝丁相拱了拱手:“还请赐教。”
“大宋用了三十二年,减了八成的杀头之罪。你可知为何?”
“嗯……仁宋嘛。”
“荒唐!”丁相眼睛一瞪:“若是动辄便是极刑,人会铤而走险的。若是我去偷个包子便是极刑,那我索性将包子铺一家老少杀光便好了。你要问我能不能不偷?我饿啊,不偷便是死,偷了还可能不死,而杀了人更大可能不死。你说呢?宋少保。”
这帮学法律的……真的是可怕啊。不过也正是因为这帮学法律玩逻辑的人一直存在,法律才能不断的健全和完善,现在看来自己的路还有很远啊。
宋北云双手撑在腿上,思考许久之后点头道:“我明白了。”
两人已经轮番给对面上课上了两天了,但那想要拉拢宋北云的人却始终没有露面。
所以他们才能这么悠闲的利用白天的空闲聊聊学术问题,宋北云给老丁普及什么叫科学,日月星辰如何轮转。老丁教宋北云怎么治法经国,倒都是乐在其中。
“唉,丁相。回去之后要不要在报纸上开个普法的专栏?”
“哦?”老丁招子亮了起来:“这个专栏如何操作?”
“嗯……就是每隔几日,丁相便从卷宗之中找一些有代表性的案子以问答之姿刊登于报,这样一来可以让百姓知道法为何物,也可以让那些喜欢法理者努力的往法学院考。”
早几年丁相还对开枝散叶不屑一顾,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继承人来继承衣钵时,他脸上没什么表示,心里却是多少有些慌张了。
一代法家大学,到时候连个传人都没有就走了,这一肚子道理不就失了传?按照道理说法学院那么多人足够了吧?但对于丁相来说还远远不够,法学院中的那些人太死板、太教条也太木讷,法理看似条款众多,但其实在诸多学目之中却也是最需变通的,那些人学了个死记硬背,往后也只得当个律官而当不得法官。
所以一听宋北云这个专栏,老丁的兴趣就上来了。
“听闻赵相已是有专栏了?”
“可不,赵相的专栏现在是当红栏目,别看那小老头行动不便,跟人打嘴仗的时候可没输过,脾气爆裂的很。”
“哈哈哈哈哈哈……是赵相的性子。当着面客客气气,背地里下死手。”
这个么宋北云就不好评价了,长辈之间互相埋汰可以,他参与进来不好听也不好看,干不得那不体面的事。
“到时回了金陵,你便给我张罗张罗。”
“那是一定,朝中几个饱学之士都可以开专栏,一来是为往圣继绝学,二来也可以让下头看看朝廷的态度。”
“嗯。”丁相缓缓点头:“有趣。”
而正在两人聊天时,外头突然传来几声有规律的敲击声,宋北云一听就知道是密探给他发暗号了,他连忙跳上房梁回到了自己屋里,三下五除二的脱掉了衣物,揉乱了头发,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凉席上。
果然没过多久,外头的敲门声就轻响了起来,最开始几声宋北云没应,但却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压得竹床吱嘎作响。
外头声音停了,但人却没有离开,宋北云打算再缓缓,没想到这一缓,他还真睡了过去,一睁眼便已经到了一个时辰之后,已经是临近中午了。
可都这么久了,他一抬眼外头的人居然还在,这一看就知这真的是诚心想搭上宋少保那根线了,这跟三顾茅庐比都不差分毫。
于是宋北云故意弄出起床的声响,然后迷迷瞪瞪的喊道:“来人啊,取水来!爷要洗漱了。”
很快外头便走进来一个小厮,端着水盆就递到了宋北云的面前,接着便是几个丫鬟模样的人过来为他洗脸、梳头,还递上来一杯菊花薄荷茶专门给他漱口。
这有钱人的日子,当真是如此朴实无华,基本上没被人伺候过的宋北云,这几日算是过了一把瘾。
等五六个人围着他忙完之后,他才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这时外头一直候着的那人蹑手蹑脚的来到门口,深深的鞠了一躬道:“宋老爷,我家老爷想请宋老爷过府一叙。”
“你家老爷?谁?”宋北云眼皮子一挑,轻蔑道:“可不是谁家我都会去的,我家叔父的身份摆在那,随便个阿猫阿狗都能请我,岂不是落了我叔父的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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