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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可惜的。”姜无忧道:“终老青石宫,就是他最好的归宿。虽然那个时间…可能是一万年。”
姜望吃了一惊:“前太子是衍道修为?!”
姜无忧看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他凭什么同父皇争?凭什么在伐夏这等大事上,持与父皇相悖的意见,还得到那么多人支持?你看我们几个,有哪个敢在父皇面前说半个不字?”
当姜无忧说出姜无量当年的修为,当姜无忧用了一个“争”字。
姜望才深刻的意识到——
当年齐廷内部的主和、主战两派之争,不是什么简单的意见不合、国策分歧,不是说讨论过后,统一了意见,就可以翻页。它在事实上,是姜无量和齐天子的对垒,是东宫党和帝党的斗争!
从这个角度再来看,在第一次齐夏战争里,天子压制了姜无量的声音,并阵斩夏襄帝姒元,赢得了关键性的国战,携此大势回朝,也用了足足五年的时间,才发起最后的清洗,一举废掉太子。此后又过了六年,才把姜无量锁进青石宫。
细思极为恐怖。
以前姜望听这段历史,以为这体现的是当今天子内心柔软的部分,他一再地给姜无量机会。现在回过来再去看…这或许正是姜无量强大的体现!
由此蔓延更多细节,姜望回想起在齐国这些年所见识的与废太子相关的点滴,几乎可以窥见当年以姜无量为中心,所张开的那张巨网。
譬如长济水寨上,至今还留着姜无量的题字。朝议大夫宋遥,亲口说大齐水军之强盛,都是姜无量亲手整顿的结果。而决明岛的几次恶战,姜无量都有参与,有关键性的贡献。
再比如一度遍及诸郡的佛寺,枯荣院以佛门第三圣地的力量,给予姜无量毫无保留的支持。
再比如当年天子出征,必以姜无量监国。即便天子在朝,姜无量也常常分担国事。
再比如姜无量当初多次出使草原,与牧国的外交,几乎都是他负责。而枯荣院的广闻钟,现今正在敏合庙…
只是简单地这么勾勒几笔,当初那股庞大的政治势力,就已经显现了莫测之威。
确实是仅次于帝党的恐怖力量。
也或许,是天子当初疑姜无弃的根源…
因为这位坐朝五十九年的皇帝,已经被自己的孩子,挑战过一次了。
时至今日,姜望才隐约想明白了,为何姜无弃当初要那样决绝地证明自己。甚至于只有真正死去,才能彻底证明他对父亲的爱、对国家的爱、对天子的忠诚。
因为死人,无法再变。
他的爱,永远定格。
他用这种方式,唤回天子的温情。
“我很好奇殿下对前太子的观感。”姜望在心中长叹,表情平静地问道:“因为你好像又喜爱,又讨厌?”
姜无忧沉默一阵后,才道:“他是我最警惕的人,也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最佩服他,也最恐惧他。”
能让姜无忧用到“警惕”、“恐惧”这些词,当年的那场政治斗争,一定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情节。
但姜望知道,她不打算细说。
夜空的雷电愈来愈猖獗,这时候已经织成了网。姜望遥遥一指,将其点散,终止了一场正要倾落的雨。
姜无忧看了一眼天空:“天道有常,日月轮转。你现在点散了雨,明天只会落得更大。”
姜望道:“至少此刻不心烦。”
“是啊。”姜无忧道:“至少此刻。”
姜望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先前以为殿下争龙的原因,同前太子有关。”
姜无忧摇了摇头:“大兄终老青石宫,是他应得的。本宫这么多年努力,不是为了替代谁,成为谁,或者继承谁的理想。”
“孤有孤的路。”
“父皇,大兄,我都很敬佩。但我一定要超越他们,所以我走最难的路。”
她在雷电散去的夜空下展开双臂,好像已经怀抱江山——
“我若为君,当使天下无忧!”
姜望一时无声。
关于‘无忧’,他在齐国的历史里,听到了三次。分别来自天子、拥戴姜无量的人或者说姜无量自己,以及今晚姜无忧的自述。
次次不同。
他想,这的确是姜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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