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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街巷上的血色雾霭稀薄了些。
南下的血色蒲公英终于快要离开弗拉伦德城上空。
南方的下游城市已经做好了准备:他们在城墙上竖起可以阻止蒲公英的巨大火把,街道上改造后的沟壑里流淌着煤油和木屑。门窗被封堵,囤积食物、煤炭和木柴。虽然灾难必不可免,但不会像弗拉伦德城一样毁于一旦。
也有村镇自觉无法抵抗汹涌而来的蒲公英,选择带着家人离开故土,前往不会被蒲公英途径的城镇定居。
不过此时这些已经与陆离和安娜无关。
向南行驶的马车随道路轻轻摇晃,他们不久前从塔风城离开,和暂时决定留下的约克等人告别,带上莉莉娅返回艾伦半岛。
希姆法斯特离得太远了,约克和队伍里的老弱病残们要评估该不该长途跋涉——尽管蒲公英快来了。
安培也被带上了,不过因为它出现在城镇周围或道路上会引起骚乱,安娜让它在远处跟着马车。
“安娜小姐好像开朗了许多。”
莉莉娅眼角的皱纹变得深邃,尽管她知道安娜是个幽灵……但哪位老人不喜欢看到年轻的爱情呢?
还是在这阴云笼罩,没有希望之时。
整个中午,莉莉娅注意到安娜一刻不停地深情望着陆离……就好像从来也看不够似的。
哗啦——
陆离放下今天的报纸,平静看向车厢对面的安娜。
安娜轻轻眨眼回应。
在此之前,安娜会不在意地继续安静注视,更久之前,她会装作无视偏开视线再偷偷望回来。
萨拉的记忆必不可免影响到安娜,甚至刚从无边纠缠混乱中苏醒时,她开口呼唤陆离的名字都会略作停顿——对那两百多年的记忆而言,“亚当”这个名字更令她熟悉和习惯。
还好,意识坠入深处前陆离的话语与安娜的意志让她如海浪中的礁石,坚定着意识,没在萨拉的漫长经历里崩溃瓦解。
安娜仍然是安娜,只是这张羊皮纸又多了许多内容,有些好,有些坏的内容。
陆离继续翻看报纸。除了飓风般令人震撼恐惧的艾伦王城沦陷事件,弗拉伦德城和南下的血色蒲公英新闻也出现在报纸。
宁静平原的城镇一片哀嚎,因为蒲公英群在途径弗拉伦德城后变得更加分散,有扩散整片平原的趋向——见识过血色蒲公英破坏结果的人们清楚,一朵蒲公英也能带来巨大麻烦。
人们只好期盼在宁静平原北部,瑟尔马山脉新形成的降雨云团能尽快赶到,在它们染指整片平原前砸下这些麻烦的小东西。
如果不能,这些蒲公英也许会在肆虐宁静平原大部分区域后继续南下,抵达东面的落叶山脉,与艾伦半岛隔山相望。
希姆法斯特和艾伦半岛其他的聚集地暂不需要担忧,大陆的气候通常难以影响半岛,即使可以,海风也会将它们原路吹回。
傍晚时分,低伏的落叶山脉轮廓在远方浮现,干冷的空气开始变得湿冷,带着海风的气息。
陆离最先发现这些,他第一次踏足这里就是在艾伦半岛这片土壤,并且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那里……空气里夹杂的海风气息仿佛在欢迎他回家。
安娜也轻轻仰头嗅动,然后露出些失落,她还是什么都感受不到。
还好,萨拉的漫长记忆就像一本无比厚重的书籍,又如同梦境般真实。安娜随时可以翻阅,感受其中的情绪。
偶尔在路上会遇到同路人,他们的马车上堆满行李,然后在靠近落叶镇后左转进岔路分道扬镳。
他们还曾试图劝阻陆离不要走沼泽路——那里听说发生了恐怖的变化。向东三十里有一座小港口,可以从那里乘船绕过沼泽,去艾伦半岛。
而很快,车厢里的陆离三人就在夜幕即将笼罩之前,看到了沼泽路的变化。
几天前他们通过时,北暗影沼泽的恐怖树丛已经延伸到沼泽路的一半,侵向沼泽之母的领地。
而这一次,它们的入侵更加彻底,整条沼泽路都被扭曲诡异的它们笼罩。细长而密集的枯枝仿佛一只只干枯手臂,尖锐抓向沼泽路另一边的南暗影沼泽。
拉着车厢的马躁动不安,抗拒踏入这片天空已经完全被枯树枝笼罩的低矮沼泽路。
沼泽之母似乎无力抵挡北暗影沼泽苏醒的恐怖存在。
于是陆离退回到落叶镇外,卸下车厢套在安培身上,又返回镇子将马匹归还车行,重新前往沼泽路。
只是这回沼泽路被枯爪占据,无法通行,他们只能径直踏入潮湿幽暗的沼泽。
沼泽之母一开始就发现了他们——影影绰绰的枯树林后浮现影绰人的轮廓与稀疏爬过的六脚人。
安培停在一道影绰人面前,陆离对它身后的沼泽之母说:“我带来了你要的东西,还有人。”
影绰人没做回答,只是重新躲入树后,然后出现在几十米外的沼泽深处。
安培跟随在后面,在泥沼枯树间穿行。
十几分钟后,那片枯萎的茂密榕树林出现前方。
它们垂下的树枝没再吊着无脸白裙身影。在他们靠近时,这些众星拱月般守卫着沼泽中心的榕树们有了动作——垂落地树枝纷纷挪动避开,形成一道笔直通往沼泽中心的阴暗拱门,
它们似乎格外喜欢陆离,用树枝末端轻轻触碰陆离的衣角释放善意,这应该和人性有关——消灭萨拉与亚当为陆离带来大量人性,再被末日启示书增幅之后……陆离现在有12份人性。
几天前离开避难点时,他还只有2份。
这让安娜不得不释放怨灵气息,才能掩盖陆离那与这绝望世界截然相反的生机。
穿过榕树林和“鲸鱼”曾搁浅的沼中溪流,南沼泽中心的巨大榕树全部呈现在眼前。
莉莉娅望着巨大榕树,浑浊眼睛里装满了震惊和一丝畏缩——
幽暗树洞下,披着黑袍的轮廓无声走出。
“它们说……你带回了我要得……”掺杂着无数低语呢喃,沼泽之母的声音从黑袍下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