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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诏。”魏钧简单地开口,“有人在暗示孟长策,当初他手里那封遗诏有问题。”
“不错,”苏芩芳立马点头,继而反应过来,大惊道:“你们早就知道了?”
魏钧断然道:“没有,只是一点无凭无据的猜测。”
苏芩芳表示不信:“怎么可能?起码也得有点线索吧?无缘无故你们怎么会想到这去?”
他心中着急,按捺不住站了起来踏上一步,魏钧却安坐不动,拿起盖碗喝了口茶,语气稳稳当当地解释:“我不过是从最坏的角度猜想,如果对方确实想要谋逆,对于我们来讲最难应对的环节到底是什么。再加上咱们最近几个月跟先帝留下来的密探组织也算交锋了好几次,雍王身边还有我的人,我猜出一些他们的打算有什么奇怪的。”
杯盖碰撞发出轻轻的脆响,苏芩芳慢慢坐了回去,一咬牙道:“既然你想过了,如果对方真的拿此事做文章,甚至于能拿出真凭实据,咱们怎么应对?”
他心里十分懊悔,自他从西宁归来之后安亲王留在中枢的情报体系就是他接手,当初方谨初公布身份与继位也主要是他的辅佐,这么大的隐患他居然一无所知,到现在局面被动,苏芩芳心里难免自责,心心念念惦记了几夜没睡好,生怕难以控制最终动摇了方谨初的帝位。
谁知魏钧却摇头道:“此事不急,我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
苏芩芳忙问:“什么?”
“孟长策,”魏钧徐徐地说,“孟长策的态度才是关键,朝堂不必担心,皇城戒备森严,他接触不到核心的文书印鉴,郑老王爷又已经薨逝,徐相和刘相更不迂腐,他就算鱼死网破承认遗诏是他造假,也很难掀出太大风浪,只要北方不乱,新政和商路都不受干扰,他有胆子由暗转明,咱们就可以凭借他暗害孟梁的实证把他拿下。我摸不透的是他对孟长策到底是想拉拢还是挑拨,若要借刀杀人,谁又是刀?”
苏芩芳心念急转,一边听一边无意识地点头,却仍未被他说服,魏钧话音刚落,他就立马追问:“会有这么简单?皇权正统何等要紧,古往今来多少君王受困于本是无稽之谈的谣言,孟长策就算和郑经纶一起起兵造反,没有大义名分支持平定起来也不会有多难,当然劳民伤财是另一回事。可是如果叫他们证实遗诏有问题,把矫诏的罪名栽给陛下,再打出光复先帝嫡支的旗号,难保不会有人响应,又该怎么应对?”
魏钧看向方谨初的侧脸,后者自说起这个话题起就一直微微偏头不言不语,此时终于轻轻一叹,转过脸来目光落在空处,平和地道:“苏哥,你来之前,我正在跟大哥说——我准备立怀璋为太子。”
苏芩芳惊愕,复从椅子上站起,在屋里走了两圈后道:“这一招釜底抽薪未尝不可,他们就算翻上天去也只能打雍王的主意,只要抢在他们说话之前把雍王殿下推出去,陛下就先有了大公无私的名声,只不过……”
“我并非为了釜底抽薪,”方谨初没让他说下去,他的声音有些哑,低沉却不容置疑,“不管有没有现在这些事情,我都准备培养怀璋成为真正的储君,不是利用他,是因为于公于私,他都是最合适的人。”
他伸出右手握住魏钧搭在桌子上的左手,眼角弯了弯,“苏哥,你是太关心我才会如此,你难道忘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以为我只会做正人君子吗?有些事情我现在不做并非不会,而是不能,论起阴谋诡计咱们怕过谁?那封诏书自始至终都没到过咱们手上,等咱们见到的时候二堂兄都自尽了,他再怎样黑白颠倒也不可能把矫诏的罪名栽给我们,只会把更多把柄送到我们手上。倒是孟长策那边比较麻烦,我不确定能不能把他摘出来,不过当初本来也是跟他虚与委蛇,卧龙谷的账还一直没算,咱们先后救了他两个儿子,还截了这封信,已经仁至义尽,如果他最后还会受那人挑拨,就真的不用再客气了。现在北境太平,边军不受牵制,他新陵不动则已,一动就有靖安、函关、钦州三地守军盯着,我看孟长策不至于自取灭亡。”
他干脆利落地先答了魏钧的担忧,停顿片刻又继续说起了前话。
“关于立储,我继位的时候就已经有这个想法,只是当时太早,也没和小璋接触过有太多不确定。现在情势基本已经明朗,就算最后查出遗诏没有问题,小璋也是最好的太子人选,那孩子心性不错,知道好歹,也不像他父亲那么不切实际,如果他愿意放下心里的仇恨,我相信能把他教成一个合格的储君。”
“其实就算废太子真的是先帝的意愿,我也觉得纯属乱命,二堂兄默许姜氏勾结羌戎出卖丰野军,最终身败名裂是他的报应,可是一码归一码,我一直都不能赞同皇伯父对他两个儿子的态度,秦氏虽然拥立有功,但君臣名分既定,就不应该把立储当作条件和臣子交换,既然遵照祖制立了嫡长,就不能这么多年犹豫不决,放任睿王培植势力,甚至为了自己的私欲在两个儿子之间搞制衡,皇伯父开疆扩土,功在千秋,但是北靖这么多年朝堂混乱、地方失控,乃至羌戎破关根源也是这个。前车之鉴在此,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搞玩弄人心的那一套,只要小璋自己争气,我就会尽早把他培养成真正的一国之君,而不是我手中的棋子,或是我个人意志的延续。”
此时半月已西斜,星光稀落,屋中却好似有皎皎光辉流动,所有尘埃都无处遁形。
“再说,”方谨初望着苏芩芳震撼的神情,忽然瞟了魏钧一眼,低头一笑微带羞涩,“这样也好堵住那帮人的嘴,省得天天逼我立后纳妃。”
苏芩芳刚刚升起的满腔敬意顿时被他这句话散了个干净,一口气堵在胸膛不上不下,嘴角抽搐了两下,苦笑着站起,忽略了皇帝最后那句话,一揖到地。
“陛下的教诲,臣谨记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