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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清楚,伴君如伴虎,”魏钧连一根眉毛都没动,有条不紊地接上了陈光华的话,“我问你,咱们这些带兵的,是靠什么能让君主一直信任我们?仗着自己的兵力和朝廷对峙那是下策中的下策,那除了空耗实力最后两败俱伤,没有任何好处。一个人手握利器闯进了别人家里,你怎么让人家主人相信,你是来保护他,而不是要杀他?”
帐里跪着的陈光华和帐外长身直立的谢詹之同时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更远一些的地方,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地踱过来,朱琇一见此人就躬身退了下去,谢詹之正在凝神聆听,没有察觉。
“夫妻和兄弟之间的信任,尚且不是无根之木,光靠着人给予或者索求都不可能长久,你得给人家相信你的理由,没有情分人家不会允许你进屋,可进了屋之后,情分不是你为所欲为的倚仗,你要知道珍惜。如果这话你听不懂,那我告诉你一句实在的,你必须给我当成铁律记住——无论如何,不许你们碰民政!饭碗必须端在陛下手里,才能让陛下和咱们都放心。不是没有你自己做饭的时候,但不是现在,更不能由我们开始,明白了吗?”
他示意陈光华起身,等他站起来后,方徐徐说出了最后的结论,语气也恢复了一贯的醇和:“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胆大妄为自作主张不能不罚,回头我会奏请陛下把你的二等伯降为三等,罚俸半年,没意见吧?”
陈光华忙摇头,他先是松了口气,魏钧的长篇大论他只听懂了六七成,但有一样他是很明白的,那就是他此番确实错得离谱,他本以为以将军治军之严,必要重罚他,结果最后却基本可以算是轻轻放下。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感觉羞惭不已,埋着头梗着脖子不说话。
魏钧见手下爱将一脸沮丧,又叹了口气,走过去揽着他的肩膀,头搭在他肩上凑在他耳边,就像吩咐妙计一样,“光华,咱们兄弟都是刀山火海里打出来的交情,我比谁都希望你们都能有个好前途,老子是农民出身,从来都讲究肥水不流外人田,但是现在今非昔比,咱们不能光盯着自家眼前的一亩三分地,眼睛得往远看。这事说来怪我,从去年到现在事情太多,车轮子骨碌碌往前跑,所有人都搁后面跟得连滚带爬,我一直都没顾上跟你交个底。现在我跟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肺腑之言,你可给我记好了:有我在朝里一日,你们就可以除了照管军务之外什么都不用操心,该给你们的也一分都少不了,不要心急。但是我在朝中的地位,归根结底也是靠你们撑着,我把你留在边关调老狄回来,就是看重你性格沉稳,能顶住事儿,你要知道进退,做事不要过犹不及。”
他指节在佩刀上随意扣了扣,把声音压到最低,“除非国内有叛乱,否则北靖未来几十年都不会有大规模的用兵,你不能还抱着过去那一套不放。我不让你用军队直接干涉民政,不是让你束手束脚啥都不做,而是你得按规矩来。以你的爵位保你家族几十年的富贵绝非难事,这段时间你要让你族中子弟好好读书,走正途进入官场,才能延续你们未来的荣光。只要你有这个心,陛下和我都一定会给你们机会,这才是你要考虑的千秋大计,而不是盯着眼前这点蝇头小利不松口。”
陈光华连连点头,浑然忘却了刚刚的羞恼,眼前一片柳暗花明,一块崭新的土地等着他去征服,虽不像军功封爵那么甘美诱人,却散发着绵延十里的幽香。
“另外,还有一件事你需得谨记,”魏钧放开他的肩膀站直了,郑重其事地道:“切不可和齐老将军争权,我已经不是丰野镇抚使了,你们的主将是肃州镇抚使飞云侯。月满则亏水满则溢,陛下把身家性命和都城安危都交给了我,我就不该再去染指边军。我留你在肃州是为了让你把军权过渡到齐帅手里,不是让你跟他打擂台,听懂了吗?”
陈光华只感觉脊背凉飕飕的,又一次懊恼自己目光短浅,忙行了个军礼,肃然称是。
魏钧终于松懈下来,心想总算摆平了内部,接下来就可以专心应付远方的来客了。他这大半年来殚精竭虑,逼着自己由一个只知道征战杀伐的将军变成合格的大臣,当真是人前光耀显赫,人后心血耗尽。
但他并不后悔,更无一丝抱怨,有些事在自己真正面对之前,总存着一些自高自大不切实际的念头,想他魏钧二十岁出头的时候,也以为天大地大只有老子举世无双,也曾过度迷信“一力破百巧”,军功记在功劳簿都不行,非得是握在手里的刀、骑在胯|下的马、系在鞍上的人头才能给他踏实的感觉,所谓名臣贤相都不过是在安乐窝里靠动嘴皮子混吃等死的“大老爷”,光装模作样斗嘴扯皮就能耗进去半辈子,实际一个赛一个虚伪,一个比一个无能,他长刀所向望风披靡,没有什么仇怨是他踏不平的。
是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懂得战争并不是快意恩仇,不是逞一时威风,开始明白他们的荣光背后燃烧了多少平民百姓的膏脂血肉?他的义父曾经教导他,评判一个将军不要只看他打赢了多少场战争,更重要的是,他为国家避免了多少次争端。当时他听得懵懵懂懂,等他真正站在和他义父当年同样的高度,才明白了其中深意。
手拿刀笔,一样是在保家卫国。
他心中感慨万千,顺手揽着陈光华的肩膀往出走,准备送老部下回营地,刚掀开帐篷就愣住了,方谨初静静地立在他的门前,不知道站了多久。
“叩见陛下!”陈光华慌忙拜倒在地。
帐篷的另一边,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少年被蓦然唤醒,猛一抬头,吓了一大跳,手足无措地在原地僵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地走了出来,跟着跪下:“臣谢詹之见过陛下,见过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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