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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谨初彻底变了脸色。
他往下匆匆一扫,一炷香的功夫,奏请辞官的竟占据了将近一半的文职,剩下的又有一半当堂告假,武将的那一片倒是纹丝不动,可谁不知道,经过了庚寅政变之后,留在朝中和新上位的文官,本来就是归属于各家军事贵族的不同派系中。
霎时间他心头雪亮,后背微微有些发凉,昨夜的事果然是各家的一场试探,而他当时的举动让各家彻底明白了他和魏钧的实际关系,让他先前布的疑阵前功尽弃,魏钧那个大司马的任命非但没有吸引到他们的关注,反倒彻底暴露了他试图通过魏钧压服大小军阀的意图。
箭已在弦,容不得他后悔反思,对方攻击的正是他此时的软肋,那便是不论是他还是魏钧,都还没有独立掌控政务、维持朝廷运转的能力。他们虽然在军事上有着压倒性的实力,可总不能拿刀剑逼着人家给他干活。
这大半文臣一起辞官是假,借此向他示威才是真的,如果他此刻妥协,那么接下来必然便是对丰野、靖安军的弹劾,逼他自断臂膀,从此不得不受他们摆布。
可如果不妥协,等着他的便是朝政当场陷入瘫痪。
此时宣政殿内的景象颇为奇异,文官队伍的那一半就跟出殡似的热闹,一大半在捶胸顿足,涕泗横流,就跟全天下的惨事都落在了他们身上,继续当这官就活不下去了似的,另一半却满脸的惊愕茫然。而武将的那一半则合着眼睛不言也不动,站成了一排排的木桩子,只有凑上去细看才能发觉在私底下传递的一个个诡秘眼神。
昨日丰野和靖安军诸人刚得了封爵,都还没来得及安排新的职务,名义上还属边军,因此都没有上朝的资格,在场的除了魏钧,便只剩下苏芩芳了。
魏钧自第二个文臣站出来辞官,眼中便罩上了严霜,这事发生得比他预想中来得迅速和猛烈得多,对方的出手又准又狠,打得就是他们根基不稳,不知道背后策划了多久,才能在昨夜刚露出一线端倪,今早便爆发了如此声势。
他平生从未有过怯战的时候,然而这一场战争,却是他最不擅长的形式,所争的不是疆土,而是那虚无缥缈的权力,虽不见血,却亦可夺人身家性命。
然而,他眼睛眯成一线,挡住了满溢的杀气。这种战争最可怕的便是杀人不见血,可最大的弱点亦是在此,只要仍在棋盘上,就算输得再狼狈,也总有翻盘的可能,只要你能忍住愤怒别把棋盘一把掀了。
若说忍耐……魏钧慢慢吐气,和很多人想象中不同,他们这种身经百战的将军,外表就算再粗野,可若论忍气的功夫,却向来罕有人及,那是在一次次亲眼面对部下与战友的鲜血残尸,仍然能够克制自己保持冷静所练出来的能力。
他深深呼吸,用舌尖贴着自己的牙缝碾了一圈,让自己恢复了平静。他遥遥地和苏芩芳对视一眼,看见苏芩芳急切地朝他摇头,分明是不赞同,他微微一笑,便要站出来开口。
他想先退一步,借昨天的事,把敌人的攻击揽到自己身上,暂时应付过眼前的危机再说,大不了先让出一部分权力。
可是还没等他抬腿,一个激动到尖锐变形的声音忽然响起来。
“你们……怎可如此无耻!”
就见文官队伍的末尾,一个不起眼的赭袍小官激动地蹿出来,大步流星冲到近前,指着那帮哭天抹泪的文官破口大骂:
“君子之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任重道远,死而后已,虽匹夫亦不可夺志!何况尔等沐天子隆恩,领圣人教化,堂堂七尺男儿,不思为国尽忠,为君效命,却甘为虎狼之伥,矫饰托辞,胁迫君父,当真是朽木为官,禽兽食禄!便似尔等狼心狗肺之辈、奴颜婢膝之徒当朝秉政,才叫社稷变为丘墟,苍生饱受涂炭之苦!尔等若不思悔改,便是罪大恶极,必当累及先人,令子孙蒙羞!”
他猛地转过身来,双膝直直落地,一个头“嘭”地磕在地上。
“陛下!臣以为,似这等尸位素餐,目无君父之徒,便该治他们个大不敬之罪,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