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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笑吟吟的看着陈贤。
陈贤乃是占城大姓,而陈贤,更是占城为数不多的大儒。
他听了王守仁的话,陷入了思考。
王守仁的话,在他的立场看来,他不甚认同,可……他却又觉得,有一些道理。
难道圣学至今日,都走偏了吗?
王守仁道:“圣人说,立功、立德、立言。这立言,最难。何为立言呢?代圣人立言,教化天下,圣人之学,上千年来,人人都说教化,教化,可真正得到教化者,又有几人呢?你看,陈先生,这里坐着两千多人,他们有的是士人,有的是商贾,有的是农夫,有的在给人做工,绝大多数,都是凡夫俗子,可你看他们,他们聚在此,为的,就是想要学习圣人的道理。”
“而我们的儒者们,却是关起门来,使这圣人之学,日益的高深,那么敢问,他们有立言吗?他们不曾有,若是有立言,这些求知若渴之人,为何只有到了这里,才开始学习学问呢?人人皆尧舜,说来容易,做来难。有一些儒者,自视甚高,口口声声说,孺子不可教也,又或是,朽木不可雕!那么,吾又想问,你们不教,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懂圣人的道理,他们做不得尧舜。你们不去精工雕琢,又如何知道,他们乃是良材又或是朽木?”
王守仁道:“所以,大道至简,越简单的道理,越是深入人心,越简单,就可更多人受教,可让这圣人的仁政,深入人心。倘若是一个资质平庸的读书人,学了我的学问,一个月便知其意,那么我定当庆贺。若是一个山野樵夫,他学了我的学问,三个月能有所悟,吾定当喜出望外。倘使一个稚童,三五月亦知何为仁政,何为良知,那么……吾便要高兴的手舞足蹈了。吾在此授学,不以肤浅为耻辱,不以学问精深为荣;这两千余人,只需盘膝坐在此,闲时和吾读书,听我吾讲授一些大道,偶尔喂养鸡鸭,学习弓马、击剑,学习医术,吾便知足了。”
陈贤竟是动容。
若是,在其他地方,他和王守仁对谈,可能只是觉得王守仁的话,或许有道理。
可是……处在这里,四周乌压压的都是人,人们屏住呼吸,很是安静,他们之中,有老有少,有高矮肥瘦,有尊贵者,也有卑贱者,可是……他们却都安静的在此,一个个崇敬的看着王守仁,似乎希望,时刻听从王守仁的教诲。
这种感觉……给他一种滚滚潮流,浩浩荡荡朝自己汹涌而来,而自己平时自诩高深,自诩大儒,在这潮水面前,却显得无助。
他若有所思:“能听君一席话,真令人茅塞顿开。王君的道理,我未必认同,可是吾却希望,留在此,听王君授课。”
“请自便。”王守仁微微一笑。
陈贤便肃然起身,又朝王守仁躬身一揖,而后,转身,走入了人群之中,在这人群之中,盘膝坐下。
他能感受到王守仁体内的某种力量,可他依旧还顽固的认为,流传千年的圣学,怎么可能被一个青年人颠覆呢。
这是一种矛盾的心态。
他安静的看着王守仁。
谁知,王守仁却站了起来:“今日乃单日,先学弓马,尔等各去马圈中取马,预备弓弩、刀剑,随吾往返三十里,正午方回。”
弟子们纷纷道:“谨遵师命。”
接着,一个个人起身。
自数月之前,王守仁去信西山,希望恩师能够寄一批马来,西山那儿,倒是很快便让顺道前往交趾的粮队将一千多匹马送来了。
这都是鞑靼马。
好在,这等马,最是吃苦耐劳,且西山已有了专门的马倌,对这鞑靼马的习性最是熟悉。
将马运来此之后,王守仁早命人建起了马圈。
学生们,来此上学时,都会各自带一些稻杆等马料来,喂马吃。这书院里,已是一个大田庄,花销越来越大,可产出也开始日益增多。
至于弓弩,倒都是方景隆,大笔一挥,送了来的。
虽然不知这王守仁搞什么名堂,可既是自己儿子的弟子,且他也深知,王守仁在此治学,也是不易,这里毕竟不是内地,因而,派人送了来一千副弓。
至于剑,读书人是可佩带的,直接在这里,架起了铁炉子打制。
这两千多人,读书、学习弓马,治病,做农活,倒是个个乐不思蜀,许多人索性,不肯从事原先的营生了,留在了这里,为这诺大的庄地种庄稼,学习农垦,或是打铁冶炼。
王守仁一句交代,所有人都轻车熟路。
倒是那陈贤,却是懵了。
我要听你授学啊,怎么又去骑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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