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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任家没有人过来，倒是前来围观的乡亲越来越多。
她是想他们了吧……
没有人摔盆的死者，是无法投胎转世的啊。
听了他的这句话，任老爷子绷紧的弦终于放松下来：“谢，谢谢……”
应轩也戴了一身孝，直接碰碰磕了几个头：“我来做任爷爷的孙子！”
他的声音有些轻悠，语气里充满向往：“那时候，一整条街都是银楼……走过路过的大闺女，小媳妇，头上戴的，手上玩的，都是……都……”
这样的话，虽然不是事实，但也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他一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怕的，连殓容师隐晦地提醒说这事晦气他也没搭理。
他们来的时机很不巧，正好是火化完，准备上山的时候。
反正都请了假，也不在乎多一天两天了。
他们不会在这里久留，但是任奇奇还要读书，就算是想把她转到长偃去，也得等她这个学期读完才行……
“你，你要听话，要好好读书……”任老爷子面泛红光，用力地挣扎着往前，想握紧她的手，却又怕捏痛了她：“爷，爷……”
“行。”陆子安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人，当即让出位置：“你跪前面。”
虽然不知道他们打哪来的，但这跪是真真切切的，这心意也是真真的。
在任奇奇的哭声里，陆子安为任老爷子办理了出院手续。
到了出殡这天，任家终于来人了。
这边民风纯朴，喜欢这样的老实孩子，尤其他们一个个的都长得俊得很，看着都喜欢。
当法师带着他们三人绕圈，并带着应轩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之后，一直远远围观的乡邻们终于反应过来。
任老爷子一生都被困在小小的屋子里，在生活中挣扎，与命运做斗争。
任家一个人都没有来。
任老爷子死了，他们更不敢来了，怕被托孤。
一对宛如从画上走下来的金童玉女出现在众人视野里，男的高大俊朗，女的玲珑精致。
但他没有服输，虽然打击之下双目几近失明，却还是顽强地站了起来，拉扯着孙女继续过活。
有邻居就叹气：“哎……也太做得出来了……”
这有什么晦气的？
当初得到那个消息时天塌般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脑子里一片迷蒙，身体开始失重，似乎要飘起来，一种掉入黑洞般的感觉。
将任老爷子送回家里，趁着身体还没变硬，直接高价请了殓容师过来给老爷子清理仪容。
在他们震惊、不解、疑惑的眼神里，那两人走到灵堂前，双双跪下了。
当年沈叔夫妻去世，她也是这样子……
任奇奇哭着点头，想起爷爷看不到，又急急地道：“爷爷，我会学的，我一定会好好学的！我听话，我再也不调皮了，你别死，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呜呜呜呜……”
一步一步地，任老爷子惨白的面容变得红润富有光泽，神态柔和安祥，唇角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意，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有了众人的加入，道场便热热闹闹地办起来了。
他们不是傻子，任家根本没他们这号人。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最惦记的，除了孙女，还是银花丝。
沈曼歌抹了把泪，默默地半跪在地，将满脸泪水的小姑娘抱进怀里。
任老爷子一生穷得响丁当，要有钱也不至于孙女的学费都总是拖欠，他看任奇奇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但凡有旁的法子，他都不会舍得她受这委屈。
继承了他毕身绝学的儿子的突然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给了他重重一击。
“这是哪旮旯来的？怎么还做上孝子了？”
殓容师细致地为任老爷子清洗面部，慢慢地化妆。
这样瘦削到几乎已经是一副骨架的身体，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挣扎着跑到长偃去的。
前面跪着的陆子安两人扭过头来，陆子安盯着他：“我来就好。”
这任奇奇已经记事了，不一定带得亲，再说年纪这么大，读书生活处处要费钱，他们哪肯收留她。
她张了张嘴，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来：“好。”
老的没来，小的也没来，按这边的习俗，老人死后得有儿子或孙子摔盆，任奇奇无法胜任。
“之前答应过，清明节带你去看沈叔他们的。”陆子安声音干涩，转身取过搁在柜子里的一套孝服：“等这边事情办完，我们直接去吧。”
“好。”陆子安答应得非常爽快：“玲珑塔会一直为她留着。”
似乎知道爷爷已经留不住了，任奇奇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幼兽失去庇护般的哀鸣，缓缓跪倒在地。
他做了一辈子的银花丝，哪怕瞎了，他依然能摸索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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