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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摊主压了压自己炸开的鳞片,讨好全都堆在了那张扁阔的脸上。“大人要问新来的到那儿?小妖也说不准。”这蹄尺鱼精用它那泛白的眼睛瞄着祁欢的脸色,见祁欢木着张脸站在那儿,赶紧又说“不过这来这岚野道的妖、人、还是半妖都冲着岚野道三年一度的开道,前一旬是进路,后一旬是出路,中间一旬是歇路,眼瞧着这出路要开了,这整个洗州……”
“聒噪。”祁欢截了这小妖的话头,顾着不知外头的规矩加之忌惮富贵之流没整死这个鱼妖。
那摊主噤若寒蝉,差点没现出原形,周围或是看热闹或是指望挣一笔的一时也摸不清祁欢的路数,便也噤了声。
这可真是得益于祁欢人形有些阴毒的面相。加之祁欢推崇妖的行事风格,只讲一个弱肉强食,死生由己。初出茅庐的祁欢自然和这些同人族长年累月打交道的妖思路不同。
双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放过了对方,祁欢看着那哆嗦的摊主,张口问了句:“那处消息最灵通?”
“自然是十一站,大人往里走见着门口竖着白底黄书旗子的气派碉楼就是,碉楼外围是开放的,大人可以在那里打”
祁欢没工夫听那蹄尺鱼妖啰里啰嗦个没完,知道个“白底黄书”“十一站”就没了耐心,往自己身上扔了个隐去行踪的术法,接着就往黑市里面钻,虽说祁欢这只文盲半妖将那三个字颠来倒去地看也认不出它们,好在那旗子显眼,祁欢虽然不认得字,但也找到了正地方。
祁欢妖生的前五十年从未离开过岚西,所以她第一次看见一个碉堡。她有些不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要躲在这种她妈一巴掌就能拍扁的小房子里?有富贵那样的半妖,这东西顶什么用?
祁欢又警惕了起来,保不齐这东西暗藏玄机,自己此番追踪黄钺却在城门口险些丧命,对于妖来说一次失误就能要了他的小命,祁欢又细细打量这个小房子,这次却是和之前不一样了,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
只能说万幸这有些呆头呆脑的祁欢身上还有妖的本能,谨慎地在自己身上施了隐藏身形的术法,不然被人看见的她斗篷都遮不住的眼睑下无意中冒出来的黑鳞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
祁欢看了一会,看出这房子的端倪,追着黄钺的焦急加上瞧见各种人出入,便留着神走了进去。没想到迎面打下来一道咒法,祁欢只觉得清风拂面,回过神来便是哄堂大笑:原来是门口加了阵法。
祁欢险些将獠牙呲出来,这小畜生可没什么羞耻心,只是应激反应。好在她这几十年也没白练,生生忍住了,顺道把自己冒出来的鳞片收了回去。
“小郎君休恼,这十一站是妖南的驿站,还是得谨慎些,”祁欢见一个支棱着狐狸耳朵的女子倚着个柜子手边理着一叠信纸冲着她说,“那些个粗人第一次来也见识过这小阵法,瞧着小郎君面生,可是第一次来这岚野道”
祁欢先用妖识扫了一遍这个狐狸,发现是个半狐,不由得蹙了蹙眉头,她再迟钝也感觉出了不对劲。她到这岚野道能有半天了,从城门口到黑市再到这十一站她就没见到几个纯妖或纯精。从小祁欢就是岚西的异类,没想到今天她倒泯然众人了。更稀奇的是祁欢能感觉到像富贵和眼前这个半拉狐狸都算血脉纯粹的了,那群可能是在笑话她的人里,有好些个经脉里只有一丝妖的痕迹或是精的印记。
“小郎君可是进错了屋子?怎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那女子唤来一个拖着耳朵耷拉着小翅膀脏兮兮的兔妖,把那一叠信纸递给了那蔫不愣登的兔子,这双翅兔倒是纯种的妖,纯种妖精总是在化形上费些功夫。
“无事,就是寻这十一站。”祁欢从门口挪开,自己找了个空桌子坐了下来。
那狐狸管着这十一站,见过各色人物,倒也不稀奇祁欢这么个东西,她都没细瞅过祁欢,不然她就会发现这个赤着足裹着黑色斗篷不修边幅的瘦弱“郎君”是个女半妖。
双翅兔看起来没精打采的,跑起来倒是不含糊,那对小翅膀一颤一颤的,时不时还和耳朵撞上。祁欢目送着那兔子跑出了驿站,那门口的阵法屁都没放一个。
祁欢本应打探黄钺的下落,可她现在却多了些顾虑。今日所见属实是把祁欢本就不灵光的脑子的弄成了浆糊。她盯着门口捋着思路。一是黄钺是怎么出来的,难道真是趴在祁欢她娘背上飞出来的?这和传说不符,祁欢想不明白;二是黄钺出来干什么,他在岚西过得没什么不顺心的,何况岚西还有一帮扑棱着黄色翅膀的小鸟等着黄钺回去戴上那顶据说用九棵翠微柳树枝编的翠环;三是她怎么不漏痕迹的找到这个鸟。
祁欢坐在这里想着解决第三点的方法,按照祁欢的性子恨不得把妖识铺开或是拍烂这个小东西把黄钺那只爱刻薄的鸟引出来,但她实在是被富贵和门口的那个阵糊弄了,对岚野道这里的各路人马的实力抱了谨慎的态度,毕竟她实在是稀罕自己的那对角。
而且她隐隐约约感觉到纯种妖在这儿处境不太好,她自己还好,黄钺他爹娘可是货真价实的黄鹂妖。
就在祁欢想着这些的时候,门口进来了一队高壮的人,这回祁欢可是看清楚了。
那阵法不像那个半拉狐狸说的是个小阵法,黑蛟的眼力看的清清楚楚。那个阵法是布满了整个碉堡,配着五处小阵法供着整个阵法的运转。这阵法不仅仅能除了进来的人的伪装,还能标识追踪进来的人,估计能追踪个一天。最妙的是阵法一道往往依赖大量能源(这里的能源是个概称包括妖力、魔气、灵力、巫力等),而大量的能源涌出来阵法的能源供应处也就暴露了,这时破坏了能源,阵法也就废了。因此阵法大多被设计成只能用一次。可这个阵法由五个小阵法相互牵制竟能实现能源循环,只要阵法不被破坏,阵法就会缓慢释放能量,发挥作用。而被释放出来的能量走遍整个阵法后重新回到五处小阵,完全没有浪费。祁欢眯了眯眼睛,着能源走遍的整个阵法,隐隐约约是个芜冬花的形状。
芜冬花是传说中长在夭折的纯良人最后一块尸骨上的花朵,尸骨只剩最后一块时,芜冬花生根发芽,芜冬花吸尽了所有的纯良,等到最后一块尸骨被芜冬花完全包裹住,芜冬花就会长出纯白色的花朵。等到月亮变成黑色,天空下起了红色的雪花,芜冬花就会盛开,在它盛开的一瞬间纯良的人就消失了,一个恶鬼诞生了。
祁欢在自己那堆竹简里读到这段的时候还在岚西找了一阵,那个时候她还痴心修炼,腾出时间找这个真是对这个故事上了心。
所以祁欢才记得那芜冬花的形态,那竹简被潭水泡的面目全非,但祁欢还是感受到了那莫名美丽,穿越时空,摄人心魄。
“怎么想打劫这帮人?嗯?弟弟?”一个瓮里瓮气的声音把祁欢从回忆里拽了出来,祁欢恋恋不舍地把眼光从阵法上挪开,看向声音的来源。入目便是络腮胡子,再往上看是横肉和略显局促的眼睛。
络腮胡子右手端着个酒碗跨坐在椅子上,左手撑在肌肉鼓出来的大腿上,斜着瞅了几眼已经坐下了的那队人。“哥哥告诉你,这队人还真是肥羊!”祁欢看着这络腮胡子灌了口酒,不明白一个血脉里只剩一缕贪炎蜥蜴血脉的妖人为何跟自己称兄道弟。
还没等祁欢想明白,带着酒气的话就被喷了出来,“这队人是从外边来的,道开的第二天来的,夜里入住,几百号的人愣是一点声没有,领头的是个年轻的人和一个白胡子老头。结果第二天早上就开走了,只留这一队人在这留守。”
祁欢更不明白了,这络腮胡子在这里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难不成黄钺那只鸟在他胡子里撒了尿让他染上这毛病。
“呦,弟弟可别听这大老粗瞎说,”穿着黑色衣服的迷晰精冲祁欢了个媚眼,“要姐姐我说,那个领头的年轻人才是英俊,长得也有男人味,姐姐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几个比他英俊的。”
“砰!”络腮胡子将酒碗扔在桌子上,酒碗里的浊酒舔了舔碗边。
“方迷,你算是什么东西!老子说话的时候插嘴!”那络腮胡子和方迷吵在一起。
祁欢在此起彼伏的叫骂声里看了那队人,里面的人都非常规矩,目光沉静有力,一个个坐的板直,后背都没粘上破破烂烂的椅背。领头的人像是发现了祁欢的窥视,他和祁欢遥遥对视,神情警惕。
祁欢这个时候感受到了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那是她第一次看见芜冬花的图时产生的感觉——隐隐约约的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