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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说真的,以亚瑟·摩根的个人经历来看,他不是个当好父亲的料。三十六岁,两次偷窃被捕,疑似犯有故意伤害罪,因抢银行入狱,从档案里挑出任何一条都与高尚沾不上边。不过幸好亚瑟的商业伙伴何西阿·马修斯认识当地的地区检察官,并帮助谈判达成了一些协议,他会在监狱服刑,但时间不至于长得那么离谱,所以亚瑟才免受蹲十几年的苦窑。
亚瑟三年前才出狱,我接到机构的新通知时也是在那个时候。他们告诉这个女孩,你虽然只有一年就成年了,但仍然需要监护人的照顾。我预感那个男人或许就跟临时凑数似的,机构想要把这个固执的孤儿赶出去,就随便塞一个家长给我,而试用期正好一年,等那之后我就有权利与他脱离关系。
我的负责人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女人,科里安夫人总喜欢穿着一身蓝色的套头衫,短发打理得很好,看上去普通又亲切,就像一块软绵绵快要融化的薄荷冰淇淋。实际上她的声音尖细又刻薄,我不太喜欢听她说话,科里安夫人总是信誓旦旦地说我会陪你走完每一步,但事实就是,她恨不得立刻让我走,这个姑娘在这白吃白住令人受气,没人会爱她。
所以得到消息的时候我问她,还会有人愿意收养我这个劣迹斑斑的叛逆女孩吗。
科里安夫人只是虚伪地笑了笑,所有有条件的家长都是通过了“如何做好养父母”的培训内容,符合条件的我们会帮你们安排见面。她说,会有人愿意爱你的,甜心。
我跟亚瑟·摩根双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夏天。
在那个男人还被邀请坐在谈话室时,我就倚靠在门上偷听。科里安夫人对他说,你是一个高尚、光荣、无可挑剔的人,人人都可以生孩子,但只有真正的英雄可以领养孩子,只有无私奉献,无所不能的人才行。别误会了,这种漂亮话领养机构对谁都说得出来,无非不是想赶紧把烫手山芋解决掉,再捞一笔钱。
亚瑟·摩根有一种特别的气质,面孔有些粗旷,看起来并不是好相处的那类人。我看过他的资料,各方面都很完美,有足够的资产,也会经常看书,并对植物和动物学也颇有研究,而且他曾为范德林德公司工作,连我也听说过这个颇有争议的公司大名。那这么说来,他还是个年轻的暴发户。
这个用来见面的小房间打扮得很温馨,四面是舒适的暖色调,就连地毯和台灯也是家用的。在夏天来说就有些燥热了,一切都暖得过头。科里安夫人递给他一杯咖啡,为他准备的沙发也很软,还有一个印花垫子。
那个又高又壮的金发男人坐在我对面的沙发时,我下意识心里一紧。男人的手臂健壮有力,皮肤上留有的一些伤疤足以证明他压根不是个普通的文职人员。我抬起眼睛小心翼翼打量,他留有一些不太明显的小胡茬,估计来之前仔细清理过了,露出了下巴上那一条小伤疤;他的嘴唇很薄,直直的抿成一条线。岁月在他留上留下一些细小的痕迹,不过那些眼角的小皱纹算不上什么,更平添了一些魅力罢了。
只是我没想到他的眼睛这么蓝。
这个想法突然在我脑海里闪现,清晰度得令我吃惊。他的眼睛不仅仅是蓝色的,有些绿,中间还有一点金色的阳光。
行吧,看来这次机构的人很努力找来了一个专治叛逆女孩的家长。
“这是亚瑟·摩根,他的条件十分幸运的满足了你的需求。”科里安夫人笑着向我简单介绍。
“这是蜜莉恩。她没有姓,名字也是自己取的。”她眨了眨眼,“需要我为你们留一些私人空间吗?如果有问题的话,随时可以叫我进来的。”
亚瑟点了点头,他的表情即严肃又隆重,似乎做好了要把我带走的准备。但我不想跟任何一个人走。
我不习惯正襟危坐,所以很随意地靠在椅背,翘起腿,双手耷拉在身体两侧。
“你不是本地人吧?”我随口一问。
亚瑟沉默了几秒,他回答之前喝了一口咖啡,当液体在他的胃沉淀下时,他又喝了一口,才把纸杯放在桌上。
“你可以这么说。”他用浓重的口音回答。
“英国人?”
他点了点头,木地板在他脚下嘎吱嘎吱地响。
实际上,在之后相处的日子里亚瑟跟我说,他一直不太了解这个城镇,但他知道有人会主动帮他熟悉,亚瑟的商业伙伴来自各地,他们绝大多数很友好也很善解人意,免费当个导游这种小事还是愿意做的。他经常去酒吧喝酒,每当俯身点酒,酒保就会问他这个问题。他去过每个酒吧都会回答相同的答案。有趣的是,这也从来不是谎言。亚瑟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在无数个城市里一直是个陌生人。
所以他喜欢静静地坐在角落里观察当地人,试图感受一下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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