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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城头的百年忍冬在暮色中簌簌作响,金蕊花瓣上的“仁”字忽明忽暗,似有星砂自纹路间悄然流逝。陆昭倚着老药铺的门槛,指尖摩挲陶瓮碎片——那日星墟崩塌后,这残片便夜夜在她枕下泛着微光,仿佛母亲容音未尽的叮咛。
“沈墨,你闻见了吗?”她忽然抬眸。
檐角铜铃无风自动,荡开的声波里掺着一丝腐苦药气。沈墨玄铁伞尖挑起片落叶,叶脉间荧蓝光点明灭:“西南方,五十里。”
古药谷隐在十万大山褶皱处,入口藤蔓缠结成“禁”字。陆昭的珊瑚簪尖刚触及藤条,腐臭药气便扑面而来——谷中遍地枯骨,尸身皆着慕氏冰纹袍,心口插着忍冬枝,金蕊早已枯黑如炭。
“是娘亲的手法。”陆昭蹲身细看,枯枝断口处星砂未散,“二十年前,她在此处清剿过慕氏残党。”
沈墨以伞为杖点地,魂血渗入泥土的刹那,地底突传龙吟。整座山谷震颤如筛,三百口青铜药鼎破土而出,鼎身裂纹中渗出黑血,竟在空中凝成《鹤唳卷》残纹!
“小心巽位!”
沈墨厉喝未落,鼎中黑血已凝成冰箭暴雨。陆昭旋身踏鼎,银铃震碎三支冰箭,铃舌星砂触及黑血竟开遍野菊。花雨中浮出容音旧影——妇人白衣染血,正将最后一根忍冬刺入慕氏长老心口。
“容音……你封得住古药谷,封不住人心贪念……”垂死的长老嘶吼,指尖星砂凝成卦链缠向婴孩襁褓。
旧景消散时,陆昭胎记灼如烙铁。她突然明白,这谷中埋着的不是慕氏残党,而是母亲当年未能斩尽的恶念!
竹杖点地的声响自谷口传来。忠伯背着药篓蹒跚而入,篓中野菊沾着晨露:“小姐,这谷底的‘东西’该醒了。”
老者话音未落,地缝中突窜出九条尸藤,藤尖挂着冰晶卦签,直刺陆昭后心!忠伯暴喝一声推开她,竹杖横拦尸藤——杖身寸寸龟裂,露出内里鎏金神农尺。
“快走!这是慕氏师尊的……”忠伯未及说完,尸藤已贯穿他胸膛。黑血溅上陆昭衣襟的刹那,老者浑浊双眼骤亮,竟与容音临终前的眸光重叠:“昭儿,药材通灵需用仁心温养!”
沈墨玄铁伞旋成风幕,银针携魂血钉入震位古鼎。陆昭疯了一般劈砍尸藤,野菊刃触及黑血竟发出悲鸣——这些藤蔓根本不是植物,而是用《千金方》残页炼化的疫魂!
忠伯弥留之际,颤巍巍从怀中掏出半块茯苓糕。糕点早已霉变,却仍用油纸仔细裹着:“这是夫人……最后一锅茯苓糕……”
老者咽气时,谷中尸藤尽数枯萎。陆昭跪坐血泊,看那霉斑在糕点上蜿蜒成“当归”二字。
地底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三百药鼎突然挪移拼合,凝成九丈高的青铜药人。傀儡心口嵌着冰晶八卦盘,盘中浮动的竟是忠伯残魂!
“以仁心为引,化苍生为药……师姐,这才是《千金方》真谛!”慕氏师尊的残影自八卦盘渗出,冰晶指尖捏着陆昭的银锁片,“你以为容音为何剖心?她早将半缕神魂炼成了药引!”
药人巨掌拍下,沈墨横伞硬抗。玄铁伞骨崩裂声里,陆昭突然轻笑:“娘亲若在此,定会骂你蠢。”
她扯断银铃系上野菊刃,鎏金血纹自刃身暴涨。星砂凝成的容音虚影自八卦盘浮现,妇人指尖轻点,药人关节处的冰纹竟开遍野菊。
“昭儿,看离位!”
陆昭旋身劈向药人左膝,刃光触及冰晶的刹那,整座古药谷浮现先天八卦阵——每处阵眼皆是容音采药旧地,每块山石暗藏《安魂篇》批注!
药人轰然跪地,忠伯残魂自八卦盘脱困。老者虚影抚过陆昭发顶,消散前将神农尺按入她掌心:“小姐,该去尝夫人埋的那坛酒了……”
星墟废墟深处,陶瓮碎片忽放华光。陆昭以神农尺为引,尺尖星砂汇成酒坛虚影——坛中封着的不是酒,而是容音临终前熬制的最后一剂当归汤。
沈墨劈开坛口封印时,药香漫过十万大山。枯萎的忍冬藤重绽金蕊,每一朵皆映出容音旧影:她为高烧的慕氏女童彻夜扇火,在瘟疫中剖心取血,将毕生修为注入“仁心堂”匾额……
慕氏残影在药香中扭曲嘶吼:“不可能……凡人的仁心怎能……”
“因这仁心里,”陆昭将汤药洒向星墟,“装着天下人的苦厄。”
朝阳穿透归墟时,陶瓮碎片凝成容音最后的身影。妇人抚过女儿泪痕,消散前轻笑:“昭儿,这剂当归汤……火候正好。”
沈墨拾起新生野菊,别在陆昭鬓边。花蕊星砂流转,映出云州城头——百年忍冬绽放如雪,每片花瓣皆刻着“仁”字。
忠伯的竹杖静静倚在古药谷口,杖头野菊沾着晨露,与二十年前容音鬓边那支一般明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