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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阳紧张地啃着手指,民政局到威尼斯酒店的车程只有十多分钟,她的脑子却运转得比滚动的车轮还快。路佳回来使得她几个月悬挂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也就这么会儿,她觉得把对路佳一生的想念都聚在这么一刻了。再者,她也隐隐地松了口气,事实上,在婚姻登记处里,她犹豫不决,加之她心下不安,慢吞吞地填着,佳佳回来,使她有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拖延,好给自己一个接受的缓冲期。
路佳瘦了许多,脸小了一圈儿,下巴更尖了,那双吊梢眼尾翘到了突出眉骨上,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扑了粉,显得更加的孱弱了。沐阳只看了她一眼,仿佛确定没看错人,便将她抱得紧紧的,嘴里责怪道:“你去哪儿了?这几个月担心死我了,怎么不打个电话?为什么跟我也不联络?”
路佳拍着她的背,斜挑起眉角望着坐在对面的云舫,轻声对沐阳说:“没事儿,我就是任性地想离开一段时间,冷静冷静,当然也不想跟任何人联系。”
她的话说完,云舫的双肩明显地松懈下来。路佳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恶意的笑。而泪眼涟涟的沐阳听了却很生气,她觉得这样的解释根本不合理,碍于佳佳刚回来,她不好追问,只好道:“那你告诉我,这几个月你去哪儿了?”
路佳的眼睛仍是望着云舫,话中有话地说:“不固定的,反正哪儿有诱惑,我就去哪儿。”
沐阳擦了眼泪,才记起云舫来,跟路佳道:“我刚刚在民政局填表,只填到一半,接到你的电话就跑来了。”
“哦?要结婚了?”路佳面色诧异地问。
“是啊,她家里已经在准备婚宴了。”云舫一句话接过来,甩给路佳一个无所谓的眼神后又道:“沐阳昨天还说,要是你在就好了。我看啦,若是你不回来,她这婚也无心结了。”
“是嘛?看来,我还真是个重要的人呐。”
他们你来我往,沐阳听着这些浅显易懂的这些话,心里纳闷儿地觉得他们似乎都怪腔怪调的,但有什么理由,使得两个本就不熟,许久不见面的人怪腔怪调呢?
“我只在滨海待一个月,下个月回武汉上班。”路佳语气倦怠地说。
沐阳瞠目地望着她,不待她开口问,路佳便自动自发地解释了:“我跟他的关系是怎么也逃避不了的,其实想透彻了也没什么,还不是和小时候一样?”
沐阳一迳地沉默,片刻后抬头道:“你住在酒店里吗?”
路佳摊手耸耸肩说:“还能住哪里?原来的公寓已经退掉了。”
“住我们家吧,反正有空房间,我还可以给你做饭吃。”
沐阳说完,云舫手里的水杯轻轻晃了晃,很快脸色又如初般镇定。他也笑着道:“是啊,你一个女孩子,还是别住酒店了。沐阳暂时没有上班,你干脆住过来,相互也有个照应。”
路佳眨了眨眼睛,忽然一笑道:“那好吧,其实我也不愿意住酒店里。”
沐阳追问路佳失踪这段时间究竟去哪儿了,做了些什么事,是不是一个人在各个城市流连的。路佳对此闪烁其辞,每次话已经滚到了嘴边,轻轻一抿唇,又顺着喉咙溜滑回肚里。仿佛一只狡猾的蚌,让沐阳似乎已经看到了珍珠,探手要取的时候,壳又闭紧了,急得她只想抡起拳头砸得路佳不得不吐出来。
成日陪着路佳,她没空思考结婚的事儿,自然也不会主动提起与云舫去登记。她心里是很矛盾的,云舫若是不愿意娶她,她倒是巴不得立刻领了证,好安心;但云舫这一急切,她反倒是清醒了,想将思绪理清楚,省得往后因自己的糊涂而后悔。这或许是人本能的危机意识,一件事情越是顺利,便越发地不安。
同样忧患的还有云舫。经验告诉他,无论是感情还是工作,老天从不让他顺心,看似已成定局的事儿,往往还有不可解决的麻烦等他。而那天没把证办下来,王路佳又突然出现,不知道会翻起怎样风浪。
路佳片刻不离沐阳,他好几日没有同沐阳好好地相处一会儿,就连晚上睡觉,路佳也非得让沐阳陪着,待她睡着了,沐阳才能回到房间里。这时他也已经入梦,被吵醒后,生理需要在迷迷糊糊中草草解决了,抱着还没开始说上两句话,沐阳又得回客房去。
周末的下午,他午睡醒来,随意披了件睡袍在阳台上看报纸。他的手臂和报纸的一角浸在初夏的阳光里,沐阳种在栅栏里的薰衣草开花了,紫色的花穗子里藏着细碎沁人的香,风吹来那么一阵,扑过他的面庞,整片的香味便往身后的客厅飘了去。
报纸是早上的,精彩的新闻已经看过了,这会儿只剩些八卦消息,他看得并不专心,倒是把大部份的注意力聚在厨房里笑闹的两人那儿。
“还差点儿时间,你别太急了。”是沐阳的声音。“你就相信我吧,论起下厨,我比你有经验。”
“诶---你不上班,就每天在家里做这些事儿,刚开始新鲜,不怕往后厌烦吗?”路佳好似故意要给云舫听到似的,高了一个音键。“现代的女人呐,哪能只伺候男人的?”
“喂喂喂……”沐阳像是怕云舫听到一般,急着打断路佳的话。“你别这样说,其实我---”
云舫竖起了两只耳朵,但沐阳的声音很小,小到最后听不见任何声音。他非常想知道沐阳是怎么回答的,“其实”什么?其实是厌倦了伺候他?还是喜欢为他忙于家务?不能闯进去问,当然是不知道答案了。他回神闻着那阵阵花香,报纸上的字却是一个也没蹦进眼睛里。
不多时,路佳端着一个碟子和一杯饮料走到阳台,施施然地坐下道:“喏,沐阳给你做的点心---榴莲酥跟老婆饼,还有冰镇的酪梨牛奶。”她用手扇着风,望着栅栏里那片紫色穗子,怪声道:“嗬!能娶到这么个老婆真是好福气呀!”
云舫看着盘里炸得金黄的榴莲酥,心里溢满了幸福,暂时忽略了路佳讽刺的语调。他端起杯壁上起了水雾的酪梨牛奶,浅浅地品尝了这杯高营养的饮品,香浓腻滑的口感,使得他漫不经心地道:“娶不娶得到还难说,端看别人是不是存了心要拆散。”
路佳见他吃得高兴,怒极了,反轻笑了声,恶意地道:“自己都亏了心,还怕别人存心?”
云舫的目光停留在报纸的某一角,缓慢地咽下果汁,稍待了会儿,头也未抬地说:“亏了心总是可以补回来,若是有人存了心,过去了的又补不回来,最终不知是会害了谁。”
“要那亏心的补什么?这世上要找个没亏过心的男人还是找得到的。”路佳脚蹬上弯曲的铁桌腿,咬牙道:“最可气的是,亏了心还敢这般坦然,是欺别人找不到更好的了?”
云舫抬起手,示意她平心静气,也索性把话挑开来:“谁也没这样说,亏了的自然会加倍补偿,也不是自恃她爱我。你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否则你不会到现在也没跟她吐露过一个字。”
“我---”路佳直起身,正待要回他,眼角余光瞥到从厨房走到客厅的沐阳,便住了嘴,身体仿佛是泄了气般靠回椅背上。
沐阳把托盘里的柠檬茶递给路佳,又将几样小点心移到桌上,这才坐在两人中间,捧着自己的果汁---最简单的西瓜汁,边喝边问云舫:“好吃么?”
“嗯,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往后不去外面喝茶了,专吃你做的。”云舫说着,不顾对面的路佳,以手勾过沐阳的头,亲昵地吻了下她的额角。沐阳发愣时,他的眼光刻意扫过路佳,垂下头捡了个榴莲酥喂到嘴里。
“好吃就好吃,你还---”沐阳尴尬地看了路佳一眼,却发现路佳正火大地把头扭到一旁,怕佳佳以为是自己跟云舫故意刺激她的,忙将桌上的一块抹茶蛋糕喂她嘴边,说:“喏,你吃吃这个,可是我早上费了很大功夫才做出来的呢。”
路佳不情不愿地咬了口,话语中仍隐含了些怒火道:“是费了很大的功夫!但还是区别待遇了,也不知道是谁做好了榴莲酥和老婆饼,刚盛到盘子里就说:‘哎呀,这个得趁热吃,我赶紧给他拿出去。’那急急忙忙的样子,像是慢了一秒就连馅儿也凉透了。”路佳学着沐阳的腔调说得痛快,一时刹不住,又道:“给我做蛋糕时话就变成了:‘我慢慢做,你下午再吃好了啊。’这级别差异可真大,一个是趁热,一个是要做到下午去---”
她越说越气,气柏云舫太阴险,又气沐阳不争气,把个未婚夫当成了宝。因此,全然没注意到沐阳的眼里泛起了泪光。
“蛋糕本来就是准备了下午茶时候喝的。”沐阳打断她的话,睁大噙着泪的眼睛,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又不敢反咬回去的小狗。云舫见了心疼,忙拿了纸巾给她擦眼泪。
云舫这样一番温柔,沐阳心里好过了些,把眼泪给收回去后大声气道:“是你自己说要吃抹茶蛋糕的。若是你说要吃现炸的,我也是炸好了趁热就要给你吃的,你这样一说真不公平,我这一大清早地起来和面,搅蛋清搅得手都酸了,到底是为谁忙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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