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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站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顾昭握着病危通知书站在走廊尽头,玻璃倒影里映着icu闪烁的红灯。他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苏蘅也是这样站在医院的走廊,攥着他被雪水浸透的校服袖口,指尖比输液管还凉。
1998年的初雪下得铺天盖地,少年背着高烧昏迷的顾昭跋涉三公里。急救室门前,苏蘅抖着嘴唇对医生说:\"他怕黑,能不能别关灯?\"护士不耐烦地掀开隔帘,他看见氧气面罩下顾昭苍白的脸,像朵被揉碎的玉兰花。
阁楼漏雨的夜晚,苏蘅总在窗台放盏煤油灯。顾昭蜷缩在霉味刺鼻的薄被里,听他哼唱走调的《夜莺》——那是顾昭被债主打断三根肋骨后,苏蘅在二手市场用婚戒换的唱片。
\"等攒够手术费,我带你去看真正的夜莺。\"苏蘅把最后一个肉包塞进顾昭嘴里,自己嚼着发硬的馒头。月光淌过他脖颈的淤青,那是前天替顾昭挡酒瓶留下的。
顾昭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那天,暴雨冲垮了老城区。他举着苏蘅最珍视的翡翠镇纸冲进icu,碎玉在掌心割出血痕。医生说昏迷前苏蘅一直在写东西,可抢救室只有半张被血浸透的信纸:
\"阿昭,我偷看了病历。肝癌晚期治疗费要三十万,刚好是翡翠的价钱\"最后一行字被血迹晕开,像朵凋零的石榴花。
太平间的白炽灯依然亮着,顾昭抱着骨灰盒蜷缩在当年那张长椅。护士说植物人最后会有听觉,他反反复复哼着变调的《夜莺》,直到声带渗出血丝。
窗外又下雪了,像极了苏蘅背他去医院那天的鹅毛大雪。顾昭忽然笑起来,把碎玉一片片嵌进腕间。恍惚间有人替他擦掉眼泪,指尖带着熟悉的消毒水味。
番外·夜莺标本
苏蘅咽气前最后清醒的三分钟,顾昭正蹲在后巷喂流浪猫。那只三花猫的右眼浑浊发灰,让他想起苏蘅化疗后逐渐失明的左眼。
当初为凑齐住院费,顾昭在殡仪馆值夜班,凌晨三点用福尔马林浸泡标本。有天接错订单,他将夜莺标本错放进苏蘅的药盒里。浸在防腐剂中的鸟儿展开冰凉的翅膀,仿佛随时要刺破墨绿色的液体。
主治医师办公室的水银镜裂了道细缝,正巧割开苏蘅的倒影。顾昭盯着那张被裂缝分割的脸,想起苏蘅十八岁时在裁缝店当学徒的模样。
那年冬天他们共用一面巴掌大的镜子刮胡子,镜面永远蒙着热水汽。某次照x光发现肋骨旧伤,苏蘅抚着ct片上交错的阴影轻笑:\"这些裂纹,倒像我们那面破镜子。\"
太平间停电那晚,顾昭在苏蘅枕下发现个硬皮本。最新那页写着:\"今天阿昭的眼睛又红了,可能是太平间的消毒水太呛。其实我早把翡翠换了三十万存进他账户,密码是我们初遇那天的日期——1998年大雪。\"
最末一页夹着枯萎的玉兰花瓣,背面是苏蘅七年前的字迹:\"等春天来了,要给阿昭栽棵玉兰树。\"月色渗过停尸柜的缝隙,顾昭突然想起,七年前的今夜,苏蘅就是跪在这片水泥地上,替他挡下追债人的铁棍。
顾昭终是没有取出那三十万。他在教会医院当护工的第一个深秋,把翡翠碎片镶成戒指戴在无名指。某天推着轮椅经过标本室,看见玻璃罐里新到的夜莺——翅膀姿态与当年错放药盒的那只一模一样。
撕碎的存款单在火盆里蜷成灰蝶时,顾昭突然笑出声。原来苏蘅早就把自己制成永不腐败的标本,定格在他最疼痛的青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