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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垂垂,吴宅的堂前灯火如昼,琉璃灯笼投下温暖的光影,将白玉台阶映得如同初雪。沈洛缓步而入,一袭深灰色中山装勾勒出颀长身形,眉宇间虽带着些许倦色,却隐隐透出一抹决然之意。他目光沉稳,细细打量着堂内的布置,半旧的青花瓷瓶中插着两枝松柏,苍劲古拙,与吴兆卿的风格不谋而合。
吴兆卿正坐于正堂,一身长衫,面色如常,却藏锋于笑。他抬眼见沈洛入内,微微颔首,“沈公子,今日风大,怎劳烦你亲自过来?有何事直言便是。”
沈洛并未急着开口,只见他先行拱手致意,缓缓落座后,才轻声道:“吴兄,眼下局势风雨飘摇,恐怕不独是我,连你吴家恐也难以独善其身。”
吴兆卿略显疲惫的面容微微一动,目光如鹰般锐利地扫过沈洛,“沈公子此言何意?莫非,沈家出了什么变故?”
“变故不至,然隐忧甚多,”沈洛抿了口茶,随即放下茶盏,“近期顾家步步紧逼,挟黑帮势力渗透影业,沈家的投资本就被压缩得厉害。更遑论上海滩背后几大洋行亦对我等华商的掌控逐渐加深,吴兄,我这沈氏影业,恐怕再无后路可退。”
吴兆卿双眉微皱,手中茶盏旋了半圈,缓缓放下,“沈公子,我岂不知顾家的势力逐渐猖獗,但说到底,你沈家尚有庞大根基,而我吴某不过是靠一己之力搏来的家业,自顾尚且不暇,又谈何支援你?”
沈洛闻言,唇角微扬,眼神却更显笃定,“吴兄,沈家固然家大业大,但此时此刻,早已陷入多方掣肘的局面。若局势再不扭转,不独是我沈洛,怕是整个上海滩的华商,迟早都会沦为附庸。到那时,吴兄的吴家,还能安然立足吗?”
堂中一时静默,外头夜风拂过,卷起窗帘一角,烛光摇曳不定。吴兆卿冷笑一声,“沈公子,话虽如此,可你沈家毕竟是家族经营,我吴某若贸然插手,恐将惹火上身。顾俊那头可不简单,他的黑帮势力正虎视眈眈,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沈洛却不慌不忙,目光炯炯地直视吴兆卿,语气却转为柔和,“吴兄,自然不会让你白白冒险。我此番前来,不是单为求助,更为给吴兄献上一份厚礼。”
“哦?”吴兆卿微微挑眉,靠回椅中,“沈公子倒是说来听听。”
“顾家之所以敢如此咄咄逼人,正因黑白两道都被他们占了先机。但他们再猖狂,终究不懂电影市场的长远价值。我沈氏影业虽然眼下艰难,却有一部新片正在筹备中,若能成功上映,必将席卷全上海,甚至打通南洋市场。我今日来,便是想与吴兄合作,若此片成功上映,所得利润吴兄占三成。”
“三成?”吴兆卿目光陡然一亮,却旋即暗敛锋芒,沉声道,“沈公子未免太抬举我吴某了。”
沈洛微微一笑,起身踱步至窗前,手背在身后,语气平缓却掷地有声,“吴兄,这不是抬举,而是共赢。沈氏影业若成,你吴家的商会便有了新产业支撑,若败……你与顾家虽无正面交锋,但亦能置身事外。更何况,我还有另一条后路。”
“哦?哪条后路?”吴兆卿略显惊讶。
“海外华商。”沈洛转身,眼中燃起炽烈的光,“南洋市场巨大,那边的华商对电影市场极感兴趣。顾家虽有黑帮势力,但势力范围毕竟局限于上海。若我得南洋华商资金支持,顾家便是虎狼,也奈何不得我。”
吴兆卿凝视沈洛片刻,心中暗暗权衡。面前的沈洛虽年轻,却锋芒毕露,似孤舟逆流,偏有一往无前的胆魄。他叹了口气,面色复杂道,“沈公子,既如此,我便助你一臂之力。不过,吴某丑话说在前头,若顾家追究,我只当不知此事。”
“吴兄果然明智,”沈洛拱手一揖,眼神中却有胜券在握的神色,“待此事成后,我沈洛必不忘吴兄今日之助。”
两人对视片刻,彼此会心一笑。此时堂外寒风渐歇,远处传来清越的更鼓声,沈洛心中的一口气也缓缓吐出。
临别之际,吴兆卿忽然低声道:“沈公子,虽然我答应帮你,但南洋华商那边的关系,可不是轻易能攀上的。你准备如何行动?”
沈洛顿了顿,唇角微微一勾,“吴兄放心,这条线,我早已铺下。若非今日局势逼人,我也不会将底牌摊开。”
吴兆卿略显惊讶,却终是点点头,“既如此,吴某便静候佳音了。”
沈洛躬身作别,踏出堂外时,夜风扑面,却让他心中一片澄澈。他低头理了理中山装衣襟,目光转向漆黑深邃的夜空,似看见了黎明破晓的曙光。
“顾俊,你的黑白两道固然可怕,但你终究不懂什么是局势。棋局已开,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了。”沈洛轻声呢喃,步履坚定地踏入夜色中。
窗外天色阴沉,淅淅沥沥的雨声伴随着一阵阵冷风拍打着剧组的临时工棚。沈洛站在监视器前,目光凝重,手中的剧本微微卷起了几个角。今日,是新片《祖国河山》的开机日。然而,庆祝的喜悦只维持了短短几小时,风暴便已悄然袭来。
《祖国河山》以战乱中的普通人生活为主题,旨在揭示战争带来的苦难与人民的坚韧。这部电影不仅承载着沈洛的理想,也是整个沈氏影业的一次大胆尝试。此片不同于上海滩常见的歌舞戏剧或儿女情长,而是一部直击人心的社会题材影片。然而,这样的立意,注定不可能平静收场。
苏珈婉身着暗色旗袍,鬓角微湿,走近沈洛时,眼神中透着一丝担忧。她低声说道:“刚才的布景似乎出了点问题,灯光师说几盏灯无故熄灭,维修之后还是无法正常使用。还有,饰演刘老太的黄阿姨被人威胁,说如果接着演就要‘好好掂量掂量’。”
沈洛收起剧本,目光如炬:“设备问题应该只是开始。这部片子一开拍,就等于揭开了一层窗户纸,有人肯定会坐不住。”
他的话未落,场务张铭吉快步跑来,满脸焦急:“少爷!有人把我们几台备用摄影机砸了,放器材的仓库也被泼了油漆!那些人跑得快,我们没能抓住。”
沈洛眉头紧蹙,脸色微沉。转身走向片场中央时,他的步伐缓慢却有力,宛如风雨中的定海神针。剧组内,工作人员面面相觑,气氛一时间凝滞得令人窒息。
“诸位,”沈洛沉声说道,“《祖国河山》不仅是我们沈氏影业的一次尝试,更是我们每一个人的坚持。或许有人希望我们知难而退,但正因为这片子重要,才更需要它的诞生。敌人越是阻挠,我们越要坚持!”
他的话掷地有声,原本有些畏缩的工作人员渐渐挺直了脊背。张铭吉率先说道:“少爷放心,设备坏了我们修,坏不了的我们换,绝不能让剧组停工!”
苏珈婉站在一旁,目光坚定:“如果有人针对演员,我会亲自安抚他们的情绪。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我们就必须走下去。”
雨点打在地面上,溅起细碎的涟漪。沈洛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天,暗自思忖:这件事背后,绝非普通地痞流氓所为。如此精准的干扰手段,很可能是顾俊或日本势力的阴谋。
果不其然,翌日清晨,剧组再次收到威胁。这一次,是一封匿名信,内容不堪入目,明确警告他们立刻停止拍摄,否则后果自负。沈洛冷冷一笑,将信丢入火盆,任其化为灰烬。他在心底做出了决定:无论风雨多大,《祖国河山》必须完成。
拍摄进入第三天,正是一场核心戏份。故事的女主角苏珈婉饰演的柳清柔,将在战火废墟中痛失至亲,情绪崩溃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为了追求真实感,沈洛亲自指导,甚至在废墟布景的细节上反复推敲。
场记板打下,苏珈婉瞬间进入角色。镜头前,她披头散发,衣衫凌乱,满身尘土,眼中噙着泪水。那一声“爹——”撕裂长空,仿佛真切经历了生离死别。剧组的工作人员看得入了神,竟忘了身在片场。
然而,就在这场戏接近尾声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几个陌生男子闯入片场,高声叫嚷:“拍什么拍!不想活了吗?”为首一人高声呵斥,还用力踢翻了灯架,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沈洛走上前,冷冷盯着对方,语气不疾不徐:“这位先生,擅闯私人片场,可知道后果?”
那人上下打量沈洛,嗤笑道:“后果?你拍这种电影,还敢谈后果?别说我们兄弟,就算是上头,也不会容你。”
沈洛眸光一凛,摆手示意众人退后,缓缓开口:“我沈氏影业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滚出去,或者,让警察来请你们出去?”
对方似乎被沈洛的气势震慑,骂骂咧咧了一阵,最终悻悻离去。苏珈婉扶了扶额头,轻声说道:“他们背后的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怕什么?”沈洛嘴角微扬,神色如冰雪初融,“我倒要看看,谁能阻止这部片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洛果断加强了片场的安保措施,同时秘密调查这些破坏行动的幕后黑手。江雪也派来了几位信得过的助手,协助剧组稳定局面。而苏珈婉则不断用自己的影响力安抚演员,稳住人心。
几经波折后,第一组镜头终于顺利完成。看着监视器里废墟中的女主角仰天呐喊,泪水滑落脸颊的画面,沈洛目光炯炯:“这,就是电影的力量。战争可以摧毁家园,却不能摧毁人心。哪怕风雨飘摇,我们也要拍下去!”
这一日,乌云散去,阳光洒满片场,仿佛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到来。沈洛却毫无惧色,他知道,银幕的力量可以改变人心,而他,必将用它撼动整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