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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暗处的景礼身子一僵,她想不到苍德赋会这么说。
在北疆的时候,他分明恨不得她死。眼下,他却在旁人质问的时候袒护着她,宁可自己跪在地上,忍受寒风冷雪。
老太君被气得倒退几步,“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袒护着一个不归楼里的死士。”
“奶奶知道我不说谎话,也绝不会为了一个下人,毁了百年苍德世族的名誉。这件事真的与她没有关系,所有罪责,我一人承担。”苍德赋不紧不慢道,消瘦的背影宛若磐石般坚定。
“孙儿你该知道奶奶话的意思,不把她交出来,受罪的人可就是你。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死士,为何不将她推出去顶罪?”老太君索性将话挑明了讲。
站在一旁的爵爷也是心急如焚,“儿子,公主性命不保,我们举家都有可能受牵连。如今军中都在传,是她推了公主殿下,不如就顺水推舟下,将她交给皇上处置。不管她有没有做过这件事,都必须让她当替罪羔羊。她是死士,定然愿意舍命保你安危。”
站在暗处的景礼细想了一下,如果圣上非要治罪,她还是不忍心看着苍德赋受苦。
“父亲说得不错,只是那件事之后,她就离开了军营,不知去向。”苍德赋神色平静地说出这番话。
而景礼听着,心潮涌动,靠着墙角才站稳了身子。
苍德赋说了谎,他知道她的所在,却有意隐瞒。是想保住她的性命吗……
这个男人,她永远都看不透。让她绝望,又能让她心生渴望。
“你若想寻她所踪又有何难?赋儿你真叫奶奶失望!为了一个低贱的女人,竟是连苍德氏的名誉和自己的性命安危都不顾了。”老太君接连摇头,神色愠怒,“既然如此,你就去玉石台上跪着,何时想清楚了再来见我!”
“是!”苍德赋稍稍费力地起身,毫无怨言地走向了内院深处。
后院内有一块玉石台,阴寒之至,是夏日用来纳凉避暑的地方。
雪越落越大,玉石台上铺了薄薄一层白雪。
他不掸,径直跪在了寒雪上。
景礼提了内力,远远地跟着,看他跪在积雪的石台上,顿时忍不住想过去。往前走了两步之后,她顿住了脚步,犹豫了一会回了不归楼。
再来时,雪连成了一片,像是落不尽的春花,又像是夏日中的飞蛾。夜幕一片寂静,唯有雪落的声音,悉悉索索。
她撑着青天色十八骨的油纸伞缓缓踏雪而来,脚印很快又被落雪填满。
望着他清俊忍耐的面容上冻得乌紫的嘴唇,景礼的心拧了一下,赶紧将油纸伞移到他的头顶上。
苍德赋听见雪落在油纸伞上的声音,睁开了凝雪的睫毛。
雪地泛着薄薄寒辉,油纸伞下的面容温雅秀丽如同江南桃花,景礼望着他,死寂木然的瞳中终于多了一丝迷离水色。
雪地里微颤消瘦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与她记忆中器宇轩昂,清冷如月的苍德赋联系在一起。
他不该为了她跪在这里受罚。
眼中的水雾转了一圈,还是被她逼了回去。“你怎么在这?”苍德赋的眉宇点了点,惊讶却又不耐,好似一点都不想看见她。
“我……”若不是撞见之前的事情,她定然会觉得苍德赋还在恨自己。
景礼站了一会,雪水沾湿了绣鞋,钻心的冷,她却还不肯走,“这件事是我的错,你不要为我跪在这里。雪天地寒,你的身体会受不住的!我……我这就去找她说清楚。”
油纸伞下的身影一阵沉默,片刻,才从唇中吐出一字,“滚!”
“什么?”景礼不明白。
“我叫你滚!”苍德赋抬首望着她,漆黑的眸子比雪夜暖不了几分,清冷没有波澜的声音亦如在前院的时候,“用不着你在这里惺惺作态,歌儿马上就要死了,你如愿了?”
景礼想不到苍德赋竟会这么说,脸色一白道:“没有!”苍德赋垂下了头,不再看她,冷冷的声音裹挟在风雪中,“歌儿若死,我活着也没了意义。倒不如跪死在这里,还能在奈何桥上等她。”
景礼身子一颤,差点握不住手中的油纸伞。
他做这些,不是为了她,只是求一死罢了。
“你不要死!你若死了,我该怎么办?”下意识地,景礼说出了藏在心底的话,她等了他千年,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为其他女人殉情?
“你与我何干?”他望着雪夜,轻轻,不在意地吐出这句话。
景礼擦了擦脸上湿漉的水渍,声音在轻颤,“你说过我是你的女人,你还说过要给我名分,让我做你的妾室……”
这句话终于让苍德赋沉默了,很快,他发出低沉讽刺的笑声,“原来是我害了歌儿,如果当初没有答应你这些事,让你有了嫉妒之心,或许歌儿就不会死!”事到如今,他还是以为是她故意将小公主推进了毒虫阵。
她以为苍德赋的那些话,是相信了她……原来,还是她多想了。
景礼呆呆站在一旁,僵硬不动地继续为他撑着伞,苍德赋也不再理她。
耳边只有风雪的声音,寂寞又寒彻,如同她的心境。
“主子,你当真喜欢岚玉公主?”她轻声询问,声音如同落雪,叫人握不住。
苍德赋没有回答。
景礼扯出了笑意,只当他是默认,“岚玉公主不会死,主子你也好好活下去。我希望我能等到你们成婚的时候。”
载满风雪的夜,她做最后的道别,他却不知。
从她转身,放下油纸伞重归雪幕时起,系了千年的红线终于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