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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没有无穷无尽的金子,世人也没有无穷无尽的运气。物尽其用,人尽其能就行。”古月蹙眉言道,他换过白牙准备的轿子,里面有一股好闻的檀香气息,毛毯也温软舒适,他把窗帘挂开,这样可以看清外面的风景。即使这里不是他出生的家,这里也是他熟悉的地方,他的基业。
“就像大人您说的,所有的奴隶都是兄弟,都是跟大夫一条心的,没有鞭刑,大家都吃得饱喝的足,年轻强壮的早已调做自卫队用,都是属于大夫的刀和剑,送命也是绝无怨言的,即使是最底层的矿工,也有每月逛一次窑子的权利来。大家是真的感激的很。本来大家都是半条死人了,现在都活的像个人样了。”白牙碎碎念道。
古月看了他一眼,白牙嘿嘿一笑,“当然要除了当时那原来的主人古大夫,他们活下来的那十几个人,正在矿山的最深处劳作着呢,他们现在估计比白牙还黑了,要是搁大人面前,大人肯定认不出来了。”
“以眼还眼,以血还血。他们当年怎样虐待我们,我们便怎样还回去。”古月扬首望远方看去,在斜阳里,那金矿所在的山脉孤零臃肿,像个穿着长袍的头陀。
“以往这山青绿秀美,现在看上去就像颗黑不溜秋的蛀牙。”白牙见古月眺目远望,似在感怀往事,便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说完以后发现自己形容的确实贴切,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金子使青山变成了蛀牙。金子能腐烂一切,但金子依然是金子,只是换了地方掩埋或闪耀罢了。”古月思忖半响,”这次回来,我需要你准备些人手。跟我一起进周都。”
“大人,齐王同意出兵了?”白牙疑惑的问道。
“没有,计划有变。齐王现在要找周皇子重吾,我没有太多的时间要等。”古月叹了一口气,“是时候用我们的另一个计划。只是这个计划更冒险。”
“我们的命都是大夫给的,去周都有什么打紧。据说大城市的窑子也更富丽堂皇呢。”白牙嘿嘿笑道。
接下来古月在自己的封地停留了数日。他挑了五个人。都是手脚麻利之人,其中三个都是受训成自卫队的士兵,精壮能干,五人也都是相貌平平,丢在人堆里不可辨认。古月挨个审视,看着那些忠诚的眼睛,道:“我们要去周都了,周都是什么,那是比这里的矿山更阴暗更潮湿之地,比你们往日挖矿更加危险百倍的劳作,你们愿意吗?”
五人简练果断回道:“愿意。”
古月问道:“为什么?”
其中一个矮小的人道:“因为大人您跟我们在一起啊,什么地方去不得。”其他人便哈哈笑起来。他们之间并无繁文缛节,他们都是曾经的奴隶,一起生存下来的兄弟。
古月微笑着点头,“我要你们嘴巴严实,即使在干表子时也能一声不吭;手腕稳实,就像端着沉重的金子过河。我们将在周都生产一种惊世骇俗的东西,比金子光耀千倍,比万马奔腾更为声势浩大的东西。我要你们,尿到那些个腐朽奢淫的达官显贵的头上,因为他们比我们这些矿工更脏!”
古月的血液中充满了快感,那些快感被压抑的太久,当冲上脑子时他有些双耳震鸣,他退回自己的房间休憩。那声音却并未停止,不是他的那些跟随者的喧闹声,而是他从身体里发出的声音,尖锐而狂乱。他甚至出现了当日那异兽的幻影,狰狞恐怖。它像是以古月的愤怒为食,越来越强大。终于一天,它将取代古月而生。古月将死去,一如原来的古侯,现在深埋在矿井深处。
只有一种方法,才能制约住这种狂乱,不是无止境的纵欲,不是嗜血的杀戮,他这些方式都尝试过,反馈的只是更加的狂乱,自己意识的迷失。
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自虐。
古月抽出匕首,开始在自己的胳膊上划割,那条条犁开的皮肤之地,涌出的是黑色的泉浆,不是红色的。
划了一刀又一刀。划了一次又一次。
痛疼使自己清醒。使自己想起最初的爱人,丽妃。那种思念如噬骨之蚁,即使她已经香消玉陨,依旧难以割舍。
可她毕竟已然死去!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挽回!如果当时自己足够强壮,可以挣断那段铁链,或许自己就能救她!
在雨意迷离的夜里,古月唤来了白牙。
“备马,备我的牢笼!”
白牙默默的看着古月,这不是他第一次给古月准备牢笼,他不理解,但他从不拒绝。因为他知道古月需要这个。熬到天亮就好了,白牙心里叹息道。
“大人,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吗?”白牙还是问了一问。夜雨中闪电如刀,映的古月脸色狰狞。
古月不言,他缩身进了那坚铁做的牢笼中,缓缓将沉重的脚镣,手铐,还有脖子上的锁圈扣上,雨水将他浑身上下浸湿,他却浑然不觉,眼睛只痴痴的看着对面。
对面,是一样的铁链,脚镣,沉重如山,还有一样的锁圈。
白牙策马扬鞭,拖着这牢笼在雨夜颠簸。这将是如何漫长的夜啊。
古月缓缓向对面的空锁镣抓去,但锁链拉住了他,那死死钉住的锁链,不够他伸直手臂。同样,他的脚也不能动弹半分。
他狂叫着用头向对面抵去,但那皮革做的面罩,塞住了他所有的声音,那项圈上倒生的尖刺深入肉里,但他依然够不到中线,牢笼的中线。
他泪眼模糊,他像受伤的孤狼,凄厉嚎叫,然而无人听见,无人回应。
一切只在咫尺间。咫尺间的天涯,咫尺间的绝望,咫尺间的生离死别。
牢笼的对面,本来是他的最爱,丽妃。
他跟当时的爱人,距离只有那几寸之遥啊,然而两人甚至喊不出对方的名字,听不到对方的呼唤,拉不住对方的手,拥不到对方那湿漉漉的身体,甚至眼睛,也因为雨水和泪水而模糊,看不清对方的容颜。
如果他足够强壮,或许当日能挣断这万恶的铁链,再次拥她入怀。
古月歇斯底里的嚎叫声,在沉闷的胸膛里炸开,一如雨夜闪电,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