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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沈东生
1、
这两天,一则“桃色”传闻刮遍了整弄堂里的角角落落。
弄堂里,随处可以听到有人神秘兮兮地讲“晓得伐,宁波女人和弄堂口摆煎饼摊头的老头子轧饼头了,就是乱搞男女关系,懂伐,乱搞男女关系。”
还有人讲得更加露骨,更加粗糙,讲啥:“宁波女人跟山东老头老早困到一张眠床上去了,啧啧啧,臭哄哄的山东老头子,哪能让伊困得到身上去,喔唷,腻性煞了,腻性煞了,吐也吐得出来……”
平常,弄堂里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弄得满城风雨,一顿饭的功夫就会家户欲晓。对“轧饼头”一类带颜色的传闻,就更加传得疯快,不管是真是假,一眨眼的辰光,当事人就像衣裳被剥得精光一样……
老底子“轧饼头”要被当着流氓捉起来的,还有被判刑的,甚至连吃“花生米”的事体也有过,“轧姘头”是一桩蛮严重的事体。哪能好瞎讲?
不过,假使要追究这些闲话的源头是啥地方。却没有人晓得,大家也不想晓得,只想茶前饭后有点谈资而已。
好在,这个被传为轧饼头的当事人——宁波女人。还蒙在鼓里,浑然不知。
当然还有一个人,也木知木觉地成了“轧饼头”的男主角了,伊更加不晓得是哪能一桩事体。这个人就是做煎饼的老头子。
2、
做煎饼的老头子是啥人?
做煎饼的老头子只是在弄堂口摆了一只摊头,并不是弄堂里厢的人,也不住在弄堂里,住啥地方也没有人晓得。
做煎饼老头子的摊头摆在弄堂口,有一段辰光了。辰光一长,跟弄堂里厢的人也能讲得上两句闲话,弄堂里的人就晓得做煎饼的老头子姓张,是山东牟平人,口气还蛮大,称自己为“山东张”。
山东张欢喜聊天,平常,山东张一边做煎饼,一边跟无论是认得的,还是跟初次见面的人都会闲聊,聊着聊着,必定会聊起两桩事体,一是讲家乡的“牟平酒”,讲啥,一口酒吃下去,一条热线从嘴巴开始,一直热到喉咙,再热到胃里,直至热到肚肠里,还一路热下去,连屁眼里也会热彤彤,人就飘飘然,象坐上云团上,成仙了一样。所以山东张言之凿凿地讲,山东牟平出名酒。一般不吃酒,不懂酒的人倒也真会被山东张唬牢了。
还有一桩事体,山东张讲伊家乡有过一支队伍,叫“铁道游击队”,还信誓旦旦地讲,同铁道游击队的队长“老洪”是老乡,还碰过面。不过,大家都晓得,铁道游击队是在枣庄,牟平最多跟枣庄同在山东,至多沾点光而已。至于山东张到底碰没碰到过“老洪”,更加无从考证。不过当时,电影“铁道游击队”正好在上海热映,弄堂里的人都看过电影“铁道游击队”,对“铁道游击队”的神奇,简直是顶礼膜拜。因鸟及屋,弄堂里厢的人对山东张也就有了一点肃然起敬的意思了。
看来,山东张对山东感情蛮深。不但对“山东张”这个称呼感到自豪,还对自己山东的家乡也感到自豪。
山东张既然对家乡这么热爱,爱得不惜夸大其词,那么,山东张为啥要离开山东,跑到上海来谋生呢?
简单地讲起来,山东张屋里是做山东煎饼的“世家”,虽然只局限于摆摆摊头而已,不过也传承了好几代,据伊自家讲,家有“秘方”,还每每讲到“秘方”两个字,就会压低一点声音,好像唯恐别人偷去秘方一样。
山东张屋里做煎饼代代相传,煎饼一代比一代做得好。传到了山东张手里,山东张的煎饼可以毫不夸张地讲,已经赫赫有名了。
所以,在山东的地面上,凡是山东张摆过摊头的地方,山东张的煎饼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巧的是,因为割资本主义尾巴。割掉了山东张的财路,山东张落魄了,因为山东张靠穿街走巷谋生,跑的地方多,资本主义尾巴就比较长,比较粗,因此就差点被送去劳动改造,迫不得已,趁着夜色,在内裤袋袋里缝了“盘缠”铜钿,偷偷离家出走,稀里糊涂,跑到了上海,就想在上海碰碰运气。
山东张一到上海,也不晓得跟啥人烧香拜码头,上海又无亲无眷,当然也寻不着生活做,日子就不好过,眼看带出来的铜钿银子一天比一天少下去,急了,一急想到了老本行,倾其所有,添置了工具,想靠做煎饼谋生。结果山东张挑着担子,到处游荡,还是没有寻到落脚的地方,眼看再下去要断炊了。
一天,走到了这条弄堂口的辰光,天落雨了,就躲进了弄堂口的半节头屋檐下避雨,嗳!屋檐外头雨落得老大,屋檐下却干干燥燥,一滴雨也落不到,山东张灵机一动,摊开家私,就在弄堂口摆起了煎饼摊头。
啥人晓得,弄堂里厢的人,早上一向欢喜吃泡饭,至于山东煎饼是啥东西?咪道哪能?没有吃过,也不想花钞票去尝试。
接下来,又遭遇了宁波女人的驱赶,还吵一场相骂。老话讲,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眼看煎饼摊也摆不下去了。
还好,有张老师主持公道,讲了公平闲话,不但摊头摆了下来,张老师还第一个吃了山东张在弄堂口做的煎饼。
张老师一吃煎饼,就满口称赞,讲:“好吃好吃。煎饼确实做得又脆又香又甜,加上祖传秘制酱料,一口咬下去,可以酥末四扬,香气久漾不散,嘴巴里还会回味良久,吃了还想吃。”张老师是有学问的人,张老师讲好吃,就一定好吃,弄堂里就有人跟样了。
张老师这话真没有讲错,吃过山东张做的煎饼的人,都有张老师的感受。
老古话讲,酒香不怕巷子深,没有多少辰光,煎饼的香咪道就传遍了整条弄堂,加上有张老师这个贵人的相助,山东张的煎饼生意兴隆了起来,还兴隆得不得了。每天,山东张的两只手忙得像陀螺,停也停不下来,风箱“呼啦呼啦”地拉,竹头铲子“丝啦丝啦”地转,门前头,装钞票的铁罐头里,钞票就天天塞进去,天天塞进去,塞得满满的,虽然都是零票子,积少成多。山东张还是开心得笑不动了。
想不到,树大招风,人怕出名,幺蛾子来了。
3、
第一桩事体就是山东张和宁波女人打了一场遭遇战。
天天坐在木头房子门口头的宁波女人第一个对煎饼摊忍受不下去了。
宁波女人的木头房子正对弄堂口。老早,天天坐在门口纳鞋底,清静、安逸,是弄堂口的一道风景线,只要一进弄堂,就可以看见宁波女人在纳鞋底,照现在的讲法,是个活广告,宁波女人卖鞋底的生意做得行云流水,不露声色。对宁波女人讲起来,这就是生机,这就是生命线。
现在,弄堂口的往日清静,安逸,被煎饼摊一天一天地侵蚀,只剩一片闹哄哄,乱糟糟。一个外头来的老头子,在弄堂口抢了地盘不算,还要抢风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一进弄堂,只看见煎饼摊头,不看见坐在门口头纳鞋底的宁波女人了,宁波女人卖鞋底的生意被煎饼摊彻底淹没了,照现在的讲法,广告效应没有了,来买鞋底的人越来越少了,收入一落千丈,煎饼摊头等于断了宁波女人的生路。宁波女人恨得牙床骨咬得发痛。当然是一肚皮的怨气。一门心思要寻机会报复一记。
机会寻到了,宁波女人发现山东贪图方便,每天收摊以后,大概嫌装煤球的麻袋份量重,每天搬来搬去吃不消,想想也不会有人来偷,就放在弄堂口的半截头的屋檐下头,省得每天搬来搬去。
夜深人静,趁着夜色,宁波女人拎了一桶冷水,把煤球麻袋浇了个通透。
第二天,山东张生煎饼炉子的辰光,一看煤球变成了煤粉,无论如何也烧不着火,只腾起浓浓的青烟,熏得山东张眼泪淌淌滴,鼻涕流得一嘴巴,一连好几天,天天弄得焦头烂额。
宁波女人远远地看着,暗暗窃喜,满面孔的笑嘻嘻。心里想,看侬哪能办?
山东张一琢磨,明白了,有人暗中作梗,是啥人在作梗心里也有点数目,调转是别人,相打也肯定要打的,但,山东张不敢追究,生怕得罪了老土地,摊头也没得摆了。
从此只好辛苦点,背着煤球麻袋,天天来回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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