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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大人自然是憋了气的。在花厅摆宴席,外面放焰火,燕燕跑来跑去拉阿措出去看,大人们都笑眯眯的,只有叶大人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那时候凌波就有所警惕了。
果然一到饭桌上潘玉蓉就开始了。本来叶老太君办的年夜饭,味道不说,材料是没得说的。一道八宝填鹅,梧桐院都做不出来。潘玉蓉见了,便笑道:“还是老太太厉害,这道八宝鹅京中夫人都夸赞过,陈夫人前些天还跟我说,说她家的厨子怎么仿都不像样呢。”
“既然陈夫人爱吃,就让人送两份过去就是了。”叶老太君淡淡道。
人老成精,虎老威犹在,她也是早对京中的人客往来了然于心了,送菜是可以的,绝不会把自家的招牌菜和盘托出,因为是要留着给自家的闺女当作嫁妆的。
潘玉蓉本来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听了这话便笑道:“那感情好,只怕今年送不成了。”
她摆明了要撩闲,叶老太君懒得理她,一年一次的团聚,自然不会给她当枪使,但叶大人可不一样,立刻皱眉道:“怎么又不送了?陈大人和我是同榜进士,多联络总是好的。”
“老爷说得是,但不是我不愿意送,是人家现在也不愿意收了。”潘玉蓉意有所指地道:“咱们家这次可是把陈家得罪得狠了,陈小姐被禁了足,元宵节都不定放出来,陈夫人心疼得不行,年下都没给我家回礼,是真生气了。真说起来,咱们两家还算得上姻亲呢,好好的一门亲眷,就这样断了,怪可惜的。”
凌波七窍玲珑,已经猜出她的来意,顿时冷笑一声。她正坐在叶大人对面,叶大人正愁没机会发作,见她这样,顿时大发雷霆。
“孽障,你还好意思笑?”他怒道:“你好好的为什么得罪了陈家,自己也丢了人,弄得满京城风风雨雨,还当我不知道呢?”
清澜立刻回护。
“父亲息怒。当日的事我也在场,实在是陈小姐先无礼,不然陈家也不会自己禁足了陈小姐,陈夫人和咱们家不来往,是她自己心中有愧。潘姨娘不去花信宴,不明白内情,父亲误会了,也是情有可原,今天是大年夜,何必动怒,不仅兆头不好,还冤枉了凌波,何苦来哉?”
她话虽婉转,其实句句绵里藏针。称呼潘玉蓉为姨娘不说,又暗点了她没资格进入花信宴夫人圈子的事,语气虽软,实则寸步不让。偏偏又这样端正,倒比叶大人更像个冷静公平的一家之主。
叶大人对清澜还是有几分尊重的,见她说得倒也有礼,就有些偃旗息鼓。清澜也把凌波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凌波知道她是不愿意搅乱了年夜饭的意思,看她面子,也就只是冷笑,并没说话。
但潘玉蓉哪肯息事宁人。
“大小姐这话就说得偏颇了。”她带笑说道:“我虽然进不去花信宴夫人圈子里,但也是一心为老爷,人客往来,拜会节礼,没有一点不尽心的地方。小姐们倒是进得去花信宴,但怎么一点不把咱们家的名声当回事,我们女人家的事都是小事,老爷在朝堂上的大事要紧,你们成日里和沈家交好,年节往来,赏下人都是金银锞子,大把银钱漫洒,小斗进,大斗出,也不知道搬了多少去了,我们都不计较,但沈家在外面一点不给老爷助力,还使了许多绊子。我好不容易搭上陈家的线,二小姐又搅散了,怎么怪得老爷生气?大小姐也该替老爷的前程想想才是呀?”
潘玉蓉一番话,夹枪带棒下来,把清澜刚灭掉的火又撩上来了,句句扎的都是叶大人的心。叶大人越听眉头越是皱紧,面红耳赤,顿时按捺不住,骂道:“一群孽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们哪知道大局的重要!”
他要是骂的是凌波还算了,但骂到了清澜头上,凌波就忍不住了。
好在清澜也不按了,凌波直接冷笑道:“是呀,我们哪知道什么大局,叶大人这么有进取心,做梦都想着巴结陈家,正好,我知道陈大人门下还缺几个门生呢,叶大人不如去补缺好了。正好,年夜饭也别吃了,赶紧收拾收拾,去给陈大人磕头拜年吧,晚了可就不赶趟了!”
要论手段,可能京中世家小姐中还能分出几个来和凌波做对手,但要说骂人,那凌波可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了。
她母亲去世得不早不晚,正好是她十二岁,要晚一点的话,她就和清澜一样,被教育成了大家闺秀,读多了圣贤书,骂不出太难听的话。要早一点,她又和燕燕一样被保护好了,整天傻玩傻乐,没这么多的难听话好骂。
偏偏她是夹在中间的老二,十二岁已经懂事了,见到了叶大人宠妾灭妻的恶心事,又因为学着管家理铺子,所以市井习气也见过,接触的都是杨娘子这些管家媳妇,个个都是使计谋的好手,骂街的状元。所以她也自嘲过,说清澜是雅人,她是俗人。
但也只有她这个俗人,能短短几句话,就把叶大人骂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张口结舌面红耳赤,指着她“你你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潘玉蓉倒还敏捷,立刻站起来,道:“二小姐怕不是失心疯了吧,这样忤逆,来人啊,还不快把她抓起来。”
“你敢!”清澜立刻变脸,她对正院也是时刻警惕的,道:“老太君都没说话,你一个姨娘,敢动小姐?”
潘玉蓉立刻哀哀地哭起来,朝叶大人道:“老爷,你看她们,真是反了天了,这还未嫁,就这样起来,以后得了意,这家里哪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
她也知道最大的危机是这个,今年花信宴上,国公府、侯府、世家子弟、清流士子,纷纷下场,虽然三姐妹各有各的问题,清澜年纪太大,凌波性子歪,燕燕又小,但到底底子在这里,尤其那个阿措更是心腹大患,万一她们要是有一个嫁得贵婿,绝没有她的好日子过。
所以她日夜筹谋,就要趁着年夜饭这天,把家里闹翻了,最好让叶大人仗着父亲的名义把几姐妹禁足了,再不济,也把她们的名声闹坏,把忤逆的恶名传扬出去,毁了她们的婚事,才好保住自己一生的富贵安稳。
但凌波怎会让她如愿。
她也看出潘姨娘是冲自己来的,索性冷笑一声,道:“潘姨娘,你也别嚎丧了。我来吃饭,是给老太太面子,你们给脸不要脸,那就都别吃了。”
她递话递到这程度,老太太也是人精,立刻就怒道:“吵什么,大过年的,都说家和万事兴,听听你们这些话,那还有点大家的样子?我还没死呢,轮得到你们在这说谁忤逆?都给我消停点!”
要说叶大人是被老太君说服了,不如说他是被那句“轮得到你们说谁忤逆”给震吓住了,但他不说了,潘玉蓉却不肯消停,毕竟她也知道叶老太君不会真去告叶大人忤逆,那后半生的荣华富贵还能靠谁呢?索性有恃无恐,道:“老太太自然是对的,但梧桐院这作风,只怕是早有渊源,当初夫人就……”
她话音未落,脸上直接挨了一个巴掌,是叶凌波出手如电,一见她牵涉到自己已故的母亲,立刻就动了手。
“逆女!”“你敢打人!”顿时叶大人和潘玉蓉都暴起了,正院的管家娘子和丫鬟也都涌了过来,但凌波早有准备,她梧桐院里日常养着强兵悍将,等的就是这刻,什么杨娘子,林娘子,罗娘子也都过来拦住,嘴里说着“姨娘别恼,我家姑娘的火症又犯了”“姨娘别和小辈计较”,直接人墙一般拦住了,叶凌波反而全身而退,在人墙后冷笑。
“打的就是你,潘玉蓉,你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当年在房里给我娘当丫鬟的时候不见你这样刚强?是谁差点被酒鬼爹卖到窑子里去,求着我娘买下你的?又是谁趁着我娘生病,就勾引上了她丈夫的?叶大人喜欢你这样式的,我不惯着你。奴才欺主,是要凌迟的,你这辈子也别想睡个安稳觉了,我迟早来收拾你。”她在人堆里笑得开心:“不就是一顿饭吗?我家不是没有饭吃,要看你们的脸色?”
她不用递话,清澜也是要回护她,立刻就上前朝着叶大人行礼:“父亲息怒,凌波是火症犯了,不是有意冒犯姨娘的。凌波,还不快下去,还在这说什么疯话,杨娘子,林娘子,快把小姐送回去……”
她们姐妹俩的好配合,人也打了,责任也逃了,凌波整个全身而退。潘玉蓉哪里肯,立刻嚎啕起来,攀着叶大人的手臂,要他惩治凌波,叶大人刚要骂清澜,叶老太君断喝道:“好了,大年节下,闹什么!来人,把二小姐送回去,让她闭门思过吧。一年难得聚一次,你们再闹,惊动族中,可就不好了。”
叶老太君这样偏帮梧桐院,是潘玉蓉没想到的,叶大人书生出身,也好面子,怕惊动族中,让人看笑话。潘玉蓉再摇他手臂要他做主,他也只冷着脸不说话了。
但阿措却不肯,立刻闷声道:“我也跟二姐姐回去。”
她反正是最忠于凌波的,也不管对错,就是一心做凌波的小跟班。别人看来,凌波今天人也打了,骂也骂了,还全身而退,已经是大胜而归,她还替凌波委屈呢。
清澜被她逗笑了,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背。
叶老太君对这个表小姐倒是高看一眼,知道三姐妹看重她,这样的相貌,确实也不会一直寄人篱下,就是嫁到王府当个侧妃,也是贵不可言。
“来人,把年夜饭送一桌去梧桐院。”叶老太君还是有大家主母的风范,就算想拉拢阿措,也不似玉蓉那样急切,如蜻蜓点水一般。叹气道:“我也知道,我是老了,你们都不把我看在眼里了,吃了饭就散了吧,省得在这待着,碍我的眼。”
“老太君说哪里的话。”清澜连忙劝解,燕燕也连忙上去拉着她的手撒娇。叶老太君目光越过桌面,凉凉地看了自己的独子一眼。虽然她瘫痪多年,但虎病威犹在,叶大人也有些警醒,垂着头不说话了。
只有潘玉蓉心仍有不足,捂着脸哭泣着,眼中不知在琢磨什么,显然是不愿意善罢甘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