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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一
明神宗,万历四年,大年初一,普天同庆。
黔东,台江府。一处豪门大院前车水马龙,衣着光鲜的各色人等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在足有三丈宽的朱漆大门上,不但贴着新年的年画,左右还分贴着两个火红的的“寿”字,大如磨盘,银勾铁画,显然是书法大家所作。看来今天不但是大年初一,更是府里主人的寿辰,如此吉日实数难得。
大门前两侧站立着二十多名崭新家丁服饰的壮汉,一个个精神抖擞,喜气洋洋。为首有一名五十多岁的老管家,身材微胖,笑容可掬,一方面殷勤的招待着入府拜年的嘉宾,一方面不住向远方的官道眺望,象是在等着什么重要的客人。
表面看来这些人如同寻常家丁奴仆,可在武林高手眼里看来举手抬足间暗藏着一份高手气魄,和某种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大喜日子中的杀气。
突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整齐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三匹骏马当先飞驰而来,后面紧跟着一队黑衣壮汉,每四人抬一口箱子,却是健步如飞,紧紧跟在后面。
那老管家连忙眯起眼睛,仔细的观看,随着对方来人越来越近,眼光也由迷茫、疑惑、变成了肯定和戒备。对身旁人使了个眼色,那名家丁心领神会,一点头,身形矫捷如豹子般没入府内。
片刻间,三骑已来到眼前,一色纯黑高头大马,皮毛光滑如缎,四肢修长劲健,显然乃是千里良驹。一声轻喝,三匹马齐刷刷的定住,上边的人翻身下马,身手轻盈矫健,如一团棉花般落地无声。
同时,后面那队抬着箱子的壮汉也来到门前,轻轻放下箱子,一个个面色如常,气不长喘,连大汗也不出一滴。
一共二十四人,六口红木大箱。
“曲长老,大驾光临,实在是欢迎之致。”未等来人说话,老管家双手抱拳,对在三人中居中的那个中年人热情的打着招呼,虽然满面堆笑,可眼中却无半点笑意。
那个被称为曲长老的人,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身材挺拔,仪表堂堂,长相甚是威严。当即颇有风度的报拳还礼道:“老哥哥,太客气了。今天是大年初一,同时又是你家老爷的寿辰,双喜临门,这样难得的好日子,咱们日月神教怎么能不来讨扰呢?”
这番话一出口,门口众多宾客齐齐发出惊叹之声。
原来这批身手不凡,训练有素的拜客竟是日月神教的人。
说起这日月神教可以说是百年来武林崛起最快的帮派,自明成组朱棣登基以来,苗人聚集在南方的云贵等地自成天地,民风剽悍,不服王化。加之很多江洋大盗、绿林巨寇为了躲避朝廷的追捕和武林白道的围剿纷纷逃往地处蛮荒的苗疆隐居。随着他们与当地女子通婚后安家落户,很多武林绝技纷纷流入苗疆。使得原本仅仅是武功平平只知道好勇斗狠的苗人实力大增,也促使他们开始走出苗疆染指中原武林。永乐七年,黔东、川西、湘南、滇北共二十四部苗族土司头人在老祖宗蚩尤大神面前,歃血结盟,由此诞生了一个属于苗人的武林帮派日月神教。
眼前这座豪华府第,乃是黔东实力首屈一指的台江苗土司的产业,在这里,苗人的实力之大连官府也为之侧目,是以今日才能有如此大的排场。
至于这台江苗,最近几年靠着独特的地理位置,从闭塞的云南地区引进大量食盐,再向西输入川中,向北输入青海、宁夏,向东输入湘南、两湖,成了南北地方私盐交易的最大中转站,台江苗也一越成为苗疆二十四部落中最富有的一支。
俗话说“贫者望财,富者恋权。”,随着大量财富的涌来,以台江苗为核心的黔东苗六部越来越嚣张跋扈,并显示出对日月神教的强大控制欲,从而和神教及其它部落的关系日趋紧张,双方的矛盾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紧张境地。
现今曲洋在神教内担任青龙堂长老,位高权重,神教这次派他前来拜年,显然是给足了台江苗的面子,意在缓和双方关系。毕竟他们在二十四部中,势力仅次于拥有强大军事实力的川西王家。
双方寒暄了几句,曲洋一招手,身边的随从呈上了一尺见方的大红拜贴,烫金字的贺词龙飞凤舞,底下印着日月神教的徽记,内赴礼单。老管家见多识广,只是扫了一眼,便知道礼物价值绝对不菲。连忙招呼家丁把箱子抬进去,安排曲洋带来的那些人入府饮茶休息。自己则亲自引着曲洋进府。
一路上两人谈笑风生,穿厅过院。曲洋暗暗看去,这府第内曲径通幽,一座座亭台楼阁雕梁化柱,美轮美奂,一片片假山怪石,重重叠叠,辅以种种奇花异草点缀其间,争奇斗艳。整个布局犹如迷宫一般,如果是生人进来,恐怕一天都找不到出路。难怪神教内部都说,各部中最富的就是台江苗了,因为他们垄断着全黔境内的私盐交易。今天就看这个府第的气派,别说在黔东了,就是京师那些王公大臣,恐怕也望尘莫及。
走着走着,两人路过一座马厩。曲洋无意之中扫了一眼,竟然发现马厩的梁上吊着一个人,还是一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孩子。
在好奇心的驱策下,曲洋走近马厩,仔细的看着这个孩子。只见他双手被反绑吊在房梁,身上衣服破碎,裸露的肌肤上爬满了一道道酱紫色的鞭痕,垂着头,双目紧闭,面容倒是很清秀俊美。看到这里,曲洋不禁一皱眉,内心颇有些不忍,暗暗叹息这个孩子好生可怜,是谁忍心对他下如此毒手。
不知是否心意相通,就在曲洋内心刚刚泛起怜悯同情的念头时。那个孩子紧闭的双目霍然睁开,冰冷的眼神带着刺骨的寒意,利电般射向曲洋。他的眼睛好像看透了曲洋的内心,瞳中极深处闪射出微许悲悯。
在那一刹那,曲洋觉得全身一阵麻痹,大脑一片空白,象是着了魔一般,身体被那个孩子的目光牢牢地钉住,心神不由自主的被他那深邃的眸子吸入无底深渊。
身经百战,武功高强的日月神教青龙堂长老曲洋,竟然被一个孩子用目光看的动弹不得!
看着曲洋一付失魂落魄的样子,那个孩子象是司空见惯一般,嘴角微微上翘,浮起一抹怜悯的冷笑,缓缓合上双目,再一次垂下头。
此刻曲洋方才如蒙大赦,麻痹的身体恢复了知觉,身上竟是出了一身冷汗。他内心有些诧异,为什么,这样一个被人吊在房梁上的孩子,身上却有一种让人过目不忘的别样气质。
“这孩子是谁?”,曲洋装作若无其事的问着管家。
“啊,他呀,一个没父母的野种,刷马厩的。”,管家不屑一顾的撇撇嘴:“这小子,人不大脾气大,惹老爷生气,才教训教训他。”
丑时,夜深人静,万籁无声。
灯火下楼台,笙歌归院落。
喧闹了一天的府第终于沉寂了下来,与这广阔天地一同归于宁静。
“啊!”一声凄厉的惨呼,划破夜空,也撕开了远方黑沉沉的天幕。
“轰隆”,两扇朱漆大门碎成四块,曲洋浑身浴血,右手仗剑,左手挽着那个孩子,从洞开的正门大步走出,背后院内横七竖八的趟满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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