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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宋江的儿子,但宋江却不知道。阎婆听婆惜说过,宋江在将她纳为外室之初,就郑重地对她说:“你我在一起,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不能生孩子。不是明媒正娶,生了孩子,让我还怎么做人?我在这世上还怎么混?至于怎么才能保证不生,你想办法。”
正因此,婆惜有了身孕后,就一直没敢告诉宋江。好在宋江从打出了蜜月,就没再跟婆惜有过那事,又加宋江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即使隔三差五来一次,也是晚上来,陪娘俩吃了饭,同婆惜说阵子话就走,况且婆惜的肚子也不显眼,因此宋江始终没有看出来。婆惜娘俩商量过,等孩子生下来,只要是男孩,就不怕他不认;即便他不认,他的老父亲为了抱上孙子也是要认的。倘若生的是女孩,那就到时再说。可现在孩子早产了,尽管是男孩,却遇上了这样的事,难道是老天不护佑这孩子?阎婆想,女儿的命看来是没了,可这个孩子不能再没了命,便急忙要把满身是血的孩子从女儿两腿中间抱起来,可这一抱才发现,孩子还跟女儿的身体连着呢。阎婆一眼看到了床上的刀,那是宋江杀死阎婆惜后慌忙逃跑时丢下的,阎婆抬手抓过来,割断了脐带,然后手忙脚乱地将割断的脐带系扣扎住,抱起孩子放到床的另一头,顺手拉过一块布,将孩子包住,回身再来看女儿的时候,见张文远已经捏着女儿的手腕在发呆,她只得往后闪避。
在一进门看到阎婆惜身体的瞬间,张文远的脚像定住了一般,整个人都呆愣住了,眼睛用力闭上又睁开,同时使劲晃了晃脑袋,似乎才看清楚了眼前的事实。阎婆抱起孩子刚刚离开,张文远便扑到婆惜的身旁,想要先把婆惜的全身抱回到床上;不知是被杀时搏斗还是挣扎亦或是疼痛难忍的缘故,婆惜一只胳膊伸开拳头紧握;另一只胳膊弯曲手指紧紧揪着胸前血流最多的地方。此刻要抱起她,就要先把她的两手恢复到正常位置,因此张文远先轻轻地捏住她的手腕,以扳动她的胳膊。正常情况下,人若死就了,四肢是僵硬甚至梆梆硬,可张文远一捏到她的手腕,软的!他立即再按脉动处,还有心跳!
张文远作为一个长期既办文书又办刑案的公安司法文书,瞬间明白了,宋江毕竟不是杀人惯犯更不是杀人狂魔,气恨慌急之中,手忙脚乱,只顾乱扎,却没有扎到致命处,也该当婆惜命大,张文远算是松了口气。其实,也与宋江晚上被阎婆连劝加逼喝了不少酒,再加心中慌乱,灯影下只看到婆惜鲜血直流,又看到头颅滚落一旁,其实他所看到的头颅,却是婆惜那一头乌发在耸动。
此时,阎婆凑过来,看着女儿的身体,怯怯的问:“我女儿她、她死了?是宋江那个混蛋杀了她呀,呵呵!”
其实阎婆不说,张文远也知道,定是宋江发现了他跟阎婆惜的奸情,才动手杀她的。张文远没有回答阎婆的问话,他在忙着为婆惜止血、包扎,他从婆惜的姿势和他穿的衣服及床上凌乱的痕迹,断定婆惜是在已经脱衣上床,与宋江争执之后,遭到宋江杀害的;在被宋江杀害的过程中,有过搏斗挣扎。张文远的脑子在急速运转着,暗下决心,定要借此机会将宋江彻底扳倒,既为自己出气、为婆惜报仇,也清除掉自己事业的对手和爱情上的宿敌。当下,既然婆惜还没死,他就对阎婆说:“婆惜还活着,不会有生命危险,放心吧。你先在这里看着,这里的一切都不要动,千万千万别动,也不要叫人,千万千万不要再叫人。我先出去,最多一个时辰就回来。婆惜她只是受惊吓和刀伤以后严重昏迷了,我已经给他包扎住,止住血了。”
这个过程中,那孩子一直嘤嘤地哭叫着,阎婆就问:“这孩子咋办?”
张文元此时根本顾不得什么孩子,他要考虑的是如何解决眼下和下一步的事情,只说:“你先看护着,真要活不了,那也是该当。先救大人为要。”
既然女儿没死,阎婆就放心了,他就按照接生婴儿的程序处理起孩子来。仔细一看,是个男孩。孩子的哭声非常微弱,阎婆觉得,本就是早产儿,又是在女儿遭到极度惊吓的情况下意外小产的,不知能不能活下来。这座房子有一个好处,远离城中的住宅区,前面是县里厢兵的训练场,左边是集市,右边挨着县衙门,后面是一片空地,因此夜间这里发生动静,很难有外人听到。
一个时辰之后,阎婆将孩子的一切收拾妥当,正抱着孩子在门口张望,张文远扛着一个麻袋回来了,差点撞到阎婆身上。阎婆一看就愣了,问:“哎呦,你这是?”
张文远放下那像是很沉的麻袋,说,“别声张,那宋江跑的时候啊,他肯定知道,把婆惜杀死了。既然这样,咱既得要把婆惜救过来,还得狠狠地敲打一下宋江。宋江家里有钱,咱也别想着让他为婆惜偿命,咱就让他好好地出点血。正好,昨天有个女犯人被斩首,她婆家不去认领尸体,衙门里的人就在乱葬岗子那里随便挖了坑埋了。我去把她的尸体挖出后背来了,我自有主张,你只需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阎婆一听是女尸,吓得登时嘴巴张得大大的,半天合不上。张文远凑近了低声说:“别害怕,一切有我。”然后,张文远就附在阎婆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遍。
听完张文远这番话,阎婆就觉得,女儿找的这个相好,别看文文静静一派书生气,到了关键时候还有点胆量,有点计策,倒也靠得住。于是又把孩子放在床的另一头,帮着张文远,找出婆惜没穿的衣裳,先把婆惜穿着的衣裳都脱下来放在那女尸身上,给婆惜换上新找出的衣裳,而后把她和婆惜所有值钱的东西,一个包袱包了,其中就有宋江给婆惜的全部金银珠宝,还有定情信物银手镯。这副银手镯,是宋江的母亲去世时,交给宋江的,一只上面刻着“宋”字,另一只上面刻着“福”字,两只合起来,就是“送福”的意思,同时也有“宋家有福”之意。当时,宋江母亲特别叮嘱他,啥时找到媳妇,就以此作定情信物。
阎婆收拾好了,抱起孩子挎着包袱;张文远抱着一直昏迷的婆惜,下楼来出了门,张文远放下婆惜,让阎婆看着,又返回二楼,将床上的被褥、单子、窗帘全部扯下来盖到女尸身上,一把火点了,眼看着火着了起来,就关上房门跑了出去。两人站在房子外面的路边,直到看着屋里燃起了熊熊大火,才趁着夜色,一口气来到了县城东北角上一座只有两间房屋的宅院里。
原来,张文远有个守寡的姑姑,姑姑的女儿早已出嫁,儿子一年前去西北当了兵,只剩下姑姑一人在家。张文远在县衙做官,知道姑姑一个人寂寞,就常来看望姑姑,来时也不忘买上一点吃的喝的用的,加上一张巧嘴,姑姑很是喜欢这个娘家侄子。因张文远常来,姑姑拿他当自己亲儿子看,就给了他一把大门钥匙,因此张文远能不声不响地打开大门,进了院子,接着又进了姑姑住房隔壁的屋子。张文远把婆惜放在那张他偶尔来时睡的床上,让阎婆坐下,便去隔壁把正在熟睡的姑姑叫醒,简要向姑姑说明了情况,引姑姑过来跟阎婆见了面,姑侄俩就要开始抢救婆惜。不料,张文远刚把婆惜姑的头摆正,就听到婆惜发出了一声很低的沉吟。原来,经过张文远从小楼上抱下来,又抱着跑到这里,一路颠簸,她已经醒了。姑姑拿出自己家的中草药水,帮着阎婆将婆惜的伤口,涂抹了一遍,剪了新布条,重新包扎好,又给婆惜喂了水,接着便去熬小米粥。
此时天色已亮,张文远对姑姑说:“姑姑,我陪干妈去县衙报案,婆惜和孩子就劳烦你照看着吧,最好别让任何外人见到,行吗?”
姑姑说:“文远,你放心去吧,她娘俩交给我就是了。”
因有张文远带着,阎婆来到县衙,得以直接见到县令。阎婆按张文远教给她的,大呼小叫,泪雨滂沱:“县大老爷可要为贫妇作主啊,宋江那天杀的,杀了我女儿,还放火烧了我女儿的尸首和房子,作孽啊!”
张文元对县令说:“小可是因为有个案子急于向宋押司汇报,我知道宋押司晚上住在她们家,所以一大早就去找他,可一到那里就看到房子被烧,还有余火;又看到这阎婆在那里哭喊,为保护现场,我没敢进去,就带她直接来到县衙报案。”
县令又向阎婆问了其它的情况,然后,就派都头朱仝带人赶到阎婆家,现场调查取证。现场房子早已经被火烧的面目全非,只见到几个人在那里看热闹。朱仝带着人,在二楼房间里找到一具被烧得全身焦黑的尸首,只能从器官上辨识出是女性,其它没有任何有价值的证据性东西。朱仝只好就此回县衙向县令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