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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意地看着李千秋退了一步,苏旭指着桌上锦盒:“言语昏乱也就罢了,你还收受贿赂!难道这下三滥的行径也是圣人教的?你说那起女子‘买来的干净不叫干净’。那些受害的女子好歹是苦主,她们被人侮辱是避无可避!你这见人受害,就忙不迭上赶着将‘干净’二字标价出卖的,难道就算干净?!我看大言不惭说得就是你!”
李千秋被苏旭说得面红耳赤、他咬牙好久方才强辩:“清水衙门何尝有?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也不知师爷你挣多少,但大人那点儿死钱只怕养你不活。再说人在衙门好修行,我是心存善念,才接下这点儿金珠首饰,倘若我置之不理,这起脏了身子的女子必然投河觅井。我这也是救了她们的性命。”
他居然越说越是理直气壮:“再说贿赂官员本就有罪,这些贱人自己贪生怕死,还要连累别人。倘若她们失身即自尽,哪能惹这些贻羞家门的风波?这帮女子长个包子样儿,还赖狗跟着吗?!”
听着如此混账的言语,柳溶月脱口而出:“你怎能如此不讲道理!”
然而,柳溶月飞速地被苏旭拽住了,她觉得他的手指都在抖。
她却不知,苏旭当时满眼之中皆是此人一张一合的恶毒嘴唇,苏旭气得心都要翻过来了!
他也曾为了莫须有的罪名让人逼着上吊!他也曾让父母斥为贻羞家门!他也曾让丫鬟仆妇指指点点!
可是!他又做错了什么?!
一瞬间,屋子里陷入了让人不安的平静,空气都似凝固了一般。
仿佛感知了屋中杀气,在后院儿溜达的小狗八斗夹着尾巴逃回内室、花猫元宝屏息站在窗上向外张望,一猫一狗仿佛都感觉这边儿要出大事儿。
须臾之后,柳溶月就见苏旭面目狰狞地一步步向李千秋走去,他撸胳膊、他卷袖子,他甚至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儿!
李千秋步步后退,他口中讷讷:“你……你要干什么?”
苏旭将脸上露出狰狞笑意:“你刚才说那起女子长个包子样儿,就别怪狗跟着?”
苏旭语速突然加快:“我瞧你连包子都撵不上!你长得像块烤红薯!还是掉地上让大车压了,拿粪勺都不起来的那种稀汤样儿!我说方圆左右怎么苍蝇蚊子都奔这儿来了!敢情是宛平县烂了你这么块儿糟南瓜!”
他扫他一眼:“你这个人啊,一无志气,二无胆识,三没脑子!枉为堂堂男儿,白披一张人皮!你又没本事让家中女子住上深宅大院,找一众老妈丫鬟服侍;又恨不得她们足不出户、不见生人地给你操持家务。哎哟哟,别看长得丑,你想得倒挺美啊!我问你,不让女眷出门,你们家过日子不买东西吗?米是你当牛种的?面是你当驴磨的?是是是,大伙儿都知道,你家不用醋,你就是穷酸!你家不用盐,你就是咸鼋(闲员)!”
苏旭满脸看不上地奚落李千秋:“好汉护三村、好狗护三林。你自己说你是护得住三村,还是护得住三林?哎呀你看,拿你跟狗相提并论,我家八斗都扭头就跑,狗都看不下去了!外头闹淫贼,你堂堂司吏在衙门不思如何巡查贼子安定百姓,回家不想着如何保护妻子老娘家宅平安,反而口口声声说什么倘若家中女子遭劫,定然要逼着他们上吊!呸!这半天大人和赵县丞都没理你,你看出来了吗?腆着大脸你还好意思滔滔不绝?你也是一站着撒尿的爷们儿?贼影子还没看见,就放风声出了事儿逼妻杀母累死闺女的自灭满门!贼都臊哭了!”
李千秋满脸通红,他伸手指着苏旭:“你……你……”
苏旭冷笑:“你什么你!我听说你让臭贼掏兜儿丢过贴身的钱袋子?哎哟!好端端一个爷们儿,让野男人摸了你怎么不上吊去呢?闺秀遭淫贼只是失身,您是人财两失啊!大伙儿都对你指指戳戳,谁不疑心你倒贴毛贼?我说你还有什么脸活着?你死了臭块地!坏了祖坟的风水是你家不积德!也强似你老娘站在街上,让街坊们指指戳戳养了这么个活王八都看不上的丢人儿子!”
如是,苏旭边说边骂步步走,李千秋边听边抖步步退,苏旭越骂越精神,李千秋越听越萎靡。
眼看着李司吏红头胀脸就要瘫软在地,苏旭双手叉腰紧走几步,他忽而变脸,那一瞬间笑得简直婊里婊气:“哎呀!您这眼圈通红的不是要哭了吧?我说您怎么这么不识逗呢?李先生如何这等开不起玩笑?玩笑大家开,怎么着,区区几句笑话儿,您还能真往心里去吗?”
李千秋气得血灌瞳仁,他颤着手指点着苏旭话都说不出了。
赵县丞连忙上来搀扶:“李司吏,算了算了。何必动真火呢?我送你回家还不行吗?”
目送着赵县丞扶着李司吏艰难走远,柳溶月扭身崇敬地看着苏旭。
她是真诚谄媚:“苏旭!您太有本事了!您刚才说了一刻钟,倒有三炷香的功夫儿骂人是不重样儿的!我家最刁的婆子都骂不过你!您这是跟哪里圣人学成的屠龙神技啊?我可不信骂街这么有章法,您身上没传授!”
苏旭谦虚谨慎、笑容可掬:“正经传授倒也没有。就是我奶娘的丈夫撂地儿唱过莲花落。这么说吧,我让奶公扛在肩上溜出去,拿泼妇骂街当大戏看时,先帝还没开蒙念书呢!”
柳溶月双手扶墙给苏旭缓缓下跪:“谁知我竟有这等大福,得您帮忙骂战!我家祖坟这是冒了青烟了!”
苏旭今日骂人炫技,可过足了陈年嘴瘾!
他含笑弯腰将柳溶月双手搀起:“这事儿你知道了就算了,可别往外传啊。老实说这能耐我爹妈都不晓得,我怕把他们活活吓死。圣人说得好,这叫术高勿用!天儿也不早了,你的仇也报了。咱回家吃饭去吧。”
柳溶月一跃而起:“好啊好啊,你说这么多话肯定饿了,我听着都听饿了。”
那日,柳溶月兴兴头头地拉起了苏旭的手,高高兴兴地与他一起向后宅走去。
苏旭知道,他们这样携手同行,诗素看了难免要笑,只是这一次,他没再甩开她的手。
走了两步,苏旭傲娇昂首、小声嘀咕:“那昨天的事儿……就算和好了吧?”
柳溶月重重点头:“其实我压根儿就没往心里去!”
苏旭大怒:“那你早上气夯夯地不理人?白瞎我琢磨一天怎么哄你!”
柳溶月委屈:“我不生你气,我还不对了?”
“哼!”
“哼!”
“那接着吵好了!”
“谁要跟你吵?你输了我还得给你擦眼泪!”
“说得好像你肯日夜宽慰我一般!”
“也不知是谁大半夜搂着我哭着叫娘!”
“母不慈就别怪子不孝。对了,说了这么多,咱们晚上到底吃什么啊?”
“诗素烙了白面小饼,还炒了香椿鸡蛋,都是你爱吃的。”
“好啊好啊,快走快走。”
“哎,苏旭……”
“嗯?”
“谢谢你替我骂街。”
“切……”
那日夕阳西下,冤家相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