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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想问:不曾传回凶信?但是柳溶月善良敏感,不愿戳人心肝。
杨周氏脑子清楚,她凄然摇头:“不曾传回凶信!小妇人多方托人打听,至今没有消息。”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血红衣裳,她脸上现出羞耻神色:“这两年小妇人同女儿过日子,虽然苦些、可是家有几亩田地,好歹过得下去。那日叔叔上门讨吃,小妇人一时心软,给了他几个馒头。谁知这贼子看了嫂子侄女还可过活,居然穷急生疯,满口胡说什么他兄长早已在外身故。他这就要找人将我发卖,再将侄女送人!小妇人看他就是要霸占兄长房屋田产,如何肯依?打闹起来,他自顾跑了。”
吴班头好不耐烦:“堂上不要拉扯家中闲事。”
柳大人倒好脾气:“让她慢慢说罢。”
杨周氏感激地看了大人一眼,她擦了把眼泪继续说道:“谁知前天傍晚,门口忽然来了顶赤红轿子,几个强壮妇人男子不由分说给我穿红着绿、擦粉戴花。他们将我草草捆绑、塞入轿中,也不管女儿哭喊,将小妇人抬起就走。小妇人在轿中百般挣扎,也是无用。直到他们将花轿放在浑河之侧,河上有条黑船,抬轿的不由分说要将我推搡上船。奴想着家中女儿从此无人照顾,于是拼死挣扎。谁知天可怜见,居然给我挣脱了麻绳。小妇人一路狂奔到官道之上,这也是老天爷爷开了法眼,小妇人竟能一头撞到了大人轿前,甩脱歹人追逐,说千道万,是大人救了小妇人!”
说到这里,杨周氏忍不住放声大哭:“大人,您好人做到底,将小妇人的女儿也救了吧!可别让她叔叔将她拉出去浑卖了人家!小妇人给您磕头了!”
原告话音未落,站在旁边儿的王话痨已经脱口而出:“你也看见黑船了?”他回头看向齐肃:“你也看见了是呗?我跟他们说有这么个鬼船,他们都不相信。”
赵县丞不由奇怪:“浑河刚刚解冻,那里背靠深山,又非航道,如何会有船舶?”
齐肃低声说道:“回县丞的话,船是有的,不过隐于雾中,看不真切。”
杨周氏在下面不住点头:“是!浑河之上的确泊了条船!他们就是要将我扔到船上!那起捆着小妇人的强盗说什么船上‘阴王’的!”
赵县丞“切”了一声,显然不以妇女所言为意:“有船已是古怪,若说阴间更是胡扯。”
新皇登基、天子脚下出了鬼怪妖异,这话好说不好听,宛平县当然不能把话锋往那上面引。
王话痨不懂这里的规矩,还在犟嘴:“我们亲眼看见的,大人都……”
柳大人抬手打断了僚属们的口舌纠纷:“妖异与否还可再问,平白发卖嫂子就得严查严管!来人啊!去杨周氏家中看看她女儿现在如何了?再传杨周氏的小叔到堂听审!”
此时此刻,柳溶月的想法与王话痨、赵县丞他们这起男子截然不同:王话痨与齐肃初来乍到,难免将此案当做传奇;赵县丞留心之处在是否闹妖,怕坏了仕途考绩。
唯柳溶月听着杨周氏的供述,另类地感同身受:她也曾哭哭啼啼被架上花轿,她也曾被强行逼迫嫁给诡异之人,她连留下花猫元宝都担心会被后娘虐待。杨周氏的亲生女儿给扔在家中一日两夜无人看管,当娘的怎不心急如焚?他们怎么还有心气儿在这儿争论是否闹妖?
柳溶月这是当官以来第一次对僚属板起面孔。不过话说出去了,她又有些害怕,担心自己是否得罪了众人?沉吟间,柳溶月就听背后影壁轻弹三响,她知是那苏旭的信号,意思是:这样很妥。
柳溶月大松口气,更稳当地坐在了官帽椅上,只觉如得靠山一般。
眼看大人脸色不正,王话痨和赵县丞相顾住嘴,堂下吴班头领连忙带人去抓杨周氏的小叔杨松秋。
杨周氏所住的杨家坨在宛平西北三十里,此时天将正午时分,吴班头他们拿人就是快,回来也得晚上了。柳溶月现在才知道,当官儿跟唱戏可不一样。戏台上一挥袖子,别说被告,土地爷包大人都能登时拘来。现实中人犯且得慢慢儿找,譬如说那个采花贼,宛平、大兴、五城兵马司连带顺天府,溜溜抓了一年半,要不是贼子不会算账,他还落不了网呢。
这边儿宛平退堂,原告暂且收押。
柳溶月心细,着诗素让帮杨周氏弄身替换衣裳,嘱咐牢子看顾原告。她瞧出来了,杨周氏对这身血红嫁衣深恶痛绝。杨周氏暂押在牢中千恩万谢,听说大人还要将她女儿一并找来护着。
这妇人磕头无数,口中连称:“宛平青天!”
退堂之后,柳青天背着双手、愁眉苦脸地往后院儿走去,柳溶月还没想好如何与苏旭见面。毕竟昨晚二人吵得面红耳赤,今天苏奶奶固然赏了八尺宽的面子前来助阵听审,可毕竟不曾同她搭话,那么就是还没完全和好的意思。
柳溶月现在是十分为难啊,十分为难……
她刚走到见月堂前,忽听后面有人连呼“大人”。
柳大人回头一看,就见赵县丞领了刑名夫子李千秋快步向自己走来。
她待要说话,却被刑名夫子却笑欣欣地拽入了三堂厢房。
柳溶月刚刚做官,心中对僚属毫无防范,有话就说:“李夫子,我正要请教,咱们何时审问监牢中的采花贼啊?也关了他十来天了。”
赵县丞微微挑了挑嘴角儿,递给李千秋个眼色,那意思仿佛是:我说什么来着?大人挑理了。
李千秋笑容有些局促:“大人勤政,小的今日请您过来,正是为了此事。托大人洪福,这笔生意如今着落在宛平大牢,咱们县城虽小,也说不得可收些利息。”说着他自袖笼中抽出锦盒一只,双手递到柳溶月眼前,满脸谄媚:“大人且先看看合意否?”
柳溶月满心狐疑:哪儿来的生意?如何有利息?我抓的是采花贼还是摇钱树?这衙门里穷疯了的难道不只苏旭一个?
她随手打开锦盒,只见其中热热闹闹:内有珠花几朵、玉镯三只,显然是闺中女子的爱物。
柳溶月满脸不解地看向李千秋:“李夫子,这是何意?”
李千秋笑容可掬:“大人有所不知,这等淫贼虽然采花无数,身上也有命案,可并非各个被他奸淫的女子都横尸当场。也有贪生怕死的胆小屈从,也有妇人不肯自尽全节,更有一等下贱女子被他缠上,半推半就与他成了相好儿……嘿嘿……此间香艳,您就想去吧……”
柳溶月不由自主地打个寒颤,直觉他们要做坏事。
赵县丞神情晦涩:“历来主犯落网,与他有所勾连的女子,但有财力者,或秘遣心腹、或哭求近亲,必然来衙门行贿,但求大人不可公开审问此案,更别在公文上录出自己姓氏出身……”
李千秋道:“所以我劝大人别急着审,多搁些日子,自有人来源源不断地前来送钱。这样横行多年的采花贼,可能摇落金元宝!哎,若非大人将他手到擒来,宛平怎有这个发财的福气?自然,这贼子是您义弟与您一起抓获,咱也不能白了王指挥,这个规矩小的懂的。”
柳溶月大惊失色:“倘若家里没钱的女子呢?”
赵县丞轻叹一声:“只怕出丑之日即是上吊之时……”
柳溶月勃然大怒:“如此损阴丧德之事,亏你们办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