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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旭这话说得语气酸涩,柳溶月听了只是黯然叹息。
她心里明白,这事儿颇多渺茫。且不说她何时才能和苏旭换回身体,便是天可怜见过不得两日换回来了,表哥会不会嫌弃她曾经“嫁做人妇”?她清白自守,日后表哥能知道,可如何对旁人说去?
便是表哥重情重义全不在乎,那也必是他们两个人静悄悄拜个天地罢了。
毕竟在世人眼中,她是“二嫁”女子,恐怕此生都难回娘家。她这一生一世的所有指望,也就全着落在表哥不是负心人上了。想到这里,柳溶月心头忽而生出一丝恐惧:表哥不会是负心人吧?
她脑袋里甚至冒出了个荒诞又邪恶的念头:要是就此不换回来……其实也挺好的……
许是这个念头太过吓人,许是她坚信自己深爱表哥太久,柳溶月慌忙发疯地纠正自己:不!我怎么能这么想?!表哥和我山盟海誓!我们海枯石烂也会不变心!也许这只是老天爷一番试炼,我定然能和表哥花好月圆!为女子者但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就是上上好命了。我又何必羡慕这些虚荣热闹?
迎亲的队列缓缓从远处坊巷经过,浩浩荡荡地向秦王府去了。
徒留漫天焰火,为这普天之下最为贵重亲王的纳妃增添光彩。
柳溶月仰望焰火,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儿。
她有点儿想不明白:世人为何要炮制这样瑰丽的玩意儿?那么美丽绚烂,却是转瞬即逝,用在婚礼之上,岂非不祥?
忽然,她觉得有人拉了拉自己的手。
柳溶月转过头去,就见月亮之下、花灯之侧,苏旭难得和颜悦色:“咱们接着逛吧!”
柳溶月看苏旭面目含笑,她不由自主地便跟着神清气爽了起来:“嗯!他们气派他们的!咱们闲逛咱们的!”
诗素和王话痨双双拍手:“就是就是!咱别跟人家瞎比!”
“对!他阔他的,咱乐咱的!车多不挡道,姐妹儿不耽误!”
柳溶月从来没有亲身逛过街市,流连在这些琳琅满目的各式小摊子之间,她迅速开心了起来。
那时柳溶月先选了漂亮的兔子灯,又买个香喷喷的糖画儿!及至看到花树一般的稻草把子上,冰糖葫芦泛着闪闪金光,柳溶月立刻不肯走了。
为哄“丈夫”高兴,苏旭只好忍着心疼掏钱。
糖葫芦的滋味又是冰冰凉凉、又是酸酸甜甜,吃得柳溶月眉眼含笑,腮帮鼓鼓!
苏旭远远看到那边吴班头带了衙役巡防街道,他本想戳戳柳溶月,要她拿出些爷们儿的款儿来。不过想想她刚才不痛快,吴班头他们站得又远未必瞧见他们,苏旭便决定今天暂且睁只一眼闭一只眼,放柳溶月一宿自在。
按说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如同女孩儿般满脸兴奋地选购这些琐碎东西,是件为人侧目之事。奈何这位公子容颜俊秀、言辞温柔。
新春满月之下,如此堪羡的琢玉郎君,别说是摊贩、路人,便是苏旭站在一边儿看着“丈夫”都觉得脸上有光!当熟梨糕热腾腾咬到嘴里的时候,柳朝颜就是进宫嫁给皇上,柳溶月也不羡慕了。
原来市井小吃这么好吃解馋的!怪不得苏旭那本家苏轼说什么“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让她时常出来吃吃逛逛,她愿意耐性再做些日子男人!
上元集市诸般杂耍齐全,训狗熊、说评书的应有尽有,还有舞大刀的霍霍生风!
苏旭瞧着那些打把势的正在有趣,忽然身子被人一撞,似有粗糙大手在他柔嫩腰腹狠摸了一把。
倘若苏旭自幼就是女孩儿,他定然知道这是个流氓!
无奈苏旭自幼飞鹰走马、也习骑射,和同伴厮磨磕碰实在寻常!
他回头看看,挤着自己的原来是个挑担子贩绒花的青年小贩。这人身体颀长、眼神活络,甚是强健。苏旭第一眼看到此人,不禁有些新奇:如此练家子似的身板儿,居然做了卖胭脂的小贩,实在屈才。
不过一瞥之下,苏旭又有些疑心:这人怎地看着有些眼熟?细细思索之后,苏旭暗自摇头:我不曾见过此人啊!想着,他不由又看了小贩几眼。
那小贩觑见如此标致的小娘子被他占了好大便宜,居然没有惊叫躲闪,还肯频频打量自己,不由心花怒放!他寻思:莫非这雌儿竟然对我有意?很好!很好!此行不虚!
苏旭见那人眼珠儿提溜转地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正在疑惑这小贩难道认识自己?忽听身边的诗素开心笑道:“他卖的绒花倒是别致!”
柳溶月瞧见一支珠钗不俗,信手拿起来细细端详:这支掐丝镶宝的珍珠钗在花灯之下熠熠生光,不但做工细精细、且珠大丰盈,便在首饰楼里也不算寻常货。
柳溶月脱口赞叹:“宛平繁华果然不假,这样精巧首饰也肯随便摆在摊子上卖。”她抬头看那小贩,含笑问道:“掌柜的,这簪子如何卖法?”
柳溶月此刻袖中有离家之时翠书、丹画塞的散碎银两。她盘算着:这簪子虽好,却非十足簇新。如果价钱合适,我便买给苏旭盘头使,省得奶奶日日头上插根筷子,还当自己是荆钗布裙妆开见喜。
那小贩没想到居然碰到识货的买家,他有些支吾:“肆……嗯,叁佰钱!小相公要是喜欢,还可贱些!”
柳溶月起初疑心自己听错了!且不提上面的珠子与手工,就是这支素银簪也不止此数。
这就是柳溶月涉世不深、苏旭不懂行市,但凡此刻看耍狗熊拔不出双眼的王话痨扭过头来掺和一耳朵,他都能脱口而出:“你这别是贼赃吧!”
诗素精心挑了别致绒花三朵、红绿头绳儿两卷儿、胭脂口脂各一,她喜滋滋地央求:“小……少爷!过年您都没给我放赏,我晓得您做官儿不容易,多了也不敢讨,您给我把这胭脂账结了,做个少爷花开富贵、红运高升的彩头,行不行?”
俏丫头如此嘴甜,主人也难驳斥,便是苏旭这等吝啬人也不禁微笑点头:“好乖小嘴!少爷赏了!”
倒是那个小贩,听了什么“少爷”,什么“做官”的言语,顿时脸色微变,几乎扭头就走。
苏旭会错了意思,伸手阻拦:“这位小哥儿,我们是诚心要买,你如何要走?哦,想来是要挑到街边儿交易?这也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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