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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素叹了口气,殷殷给少奶奶倒了杯茶来:“您消消气儿,润润喉,这两天闹得不善。老爷不让您教,您就歇会儿呗。外面的话,您也别往心里去。您家那起仆人您还不知道么?各个有口无心的胡说八道。”
苏旭愤而抬头:“我错了吗?我叫她读书有错吗?就要去上任了,她怎么就不知道着急呢?要不是她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怎么会大声小声?那就不会把爹闹来!说到底都是她不好!”
诗素想了又想,还是把含在嘴里好几天的话吐了出来:“您那么聪明的人,还看不出来么?我家小姐压根儿不想去上任。牛不喝水,您还能强按头吗?再说我们小姐也不是那块当官儿的材料儿啊,依我说不如算了。您把官儿辞了,省得她丢人现眼。您二位念念经、修修道,也许哪天碰上个高人就换回来了呢!”
苏旭泄气摇头,满脸悲苦:“那……不行的……哎……说了你也不懂!”
他是自己为难自己知道:倘若他按部就班入了翰林院,好歹授个编修,现在辞官还好说个突患重疾,众人只会惋惜他命中无禄。如今这个局势么,那个难相与的圣上定然疑他是心怀怨望!朝中也必有爹爹的政敌落井下石!可此间厉害,这些女子如何听得明白!
诗素看少奶奶愁肠百结的样子,只好再劝:“您家老大人不是帝师吗?那您还愁什么?没准儿让您爸爸教育两天,我们小姐就开窍儿爱念书了也未可知呢。您不就是老大人教出来的吗?”
苏旭骇笑:“听他吹牛!我爹这些年忙于政务,他何尝有空教我?”
诗素撇嘴:“可是老大人说了,他会循循善诱!我听着总比您这要打要杀的强了许多。我们小姐胆子小,再这么下去,您吓也吓死她了。”
苏旭刚要还嘴。
突听外间循循善诱的苏尚书陡然发出狮子怒叱金刚吼!
帝师把桌子拍得山响,嗓门震下了房梁旧土:“什么叫‘君子不哭’?!那是‘君子不器’!我说你脑袋里装得都是什么?你小时候的本事呢?越大越回去了不成!”
也是这一嗓子太冲,也是屋里人毫无防备,苏旭手中茶碗差点儿让老爹呵得直飞出去。
诗素双腿发软,干脆一屁股坐地上了。
屋内两人相顾纳罕:这是怎么了?
诗素哆嗦着念佛,心想:哎呀,敢情帝师嗓门儿也这么豁亮!
就这么个发愣的功夫,他俩就听外面的小厮高声惊呼:“可了不得了!老爷厥过去了!大少爷您别软啊!您好歹站直了再说!”
闻听此言,苏旭和诗素立刻并肩冲了出去。
外间已经乱作一团!
这边儿苏大人瘫在椅子上,脸色苍白、一手捂胸、一手指着儿子,不住地倒气儿;那边儿大少爷双膝着地,让小厮搀着才勉强没有软成一团。
苏旭扶起自己老爹,连揉胸口再按后背,他慌忙回头吩咐:“看什么看?还不请大夫去?来俩人!抬春凳儿!送老爷回房歇息!”
接过诗素递过的茶碗,苏旭强喂老爹喝了两口热水,眼看父亲气色好了些,他不由低声埋怨:“爹,您说您教亲儿子,上这么大火干嘛?!”
苏大人扶着“儿媳”的胳膊,颤抖摆手:“你不懂……就是跟自己亲生儿子……才真上火!!!”
诗素捶着苏尚书的后背劝道:“老爷!您何必呢?少奶奶不会教书,跟大少爷拍桌子打闹很不像话。您说她的那两下子呢?咱不是说好了循循善诱的么?再说您不是给先帝当过师傅么?您给皇上家教书也这么豁出性命吗?您倒没把人家皇上吓个好歹的!”
苏大人幽幽叹息:“要不然……你以为……先帝怎么……二十五就没了……”
瘫坐在一边儿的柳溶月大骇自语:“合着当官儿就是跟皇上拼谁命硬是吗?那我更不去了!”
苏大人单手颤抖地指着儿子,满脸神情只合“死不瞑目”四字可以形容。
苏旭连忙朝柳溶月大使眼色,要她赶紧闭嘴!
不过须臾功夫,一众小厮抬起苏大人要将他送回后院休息。
临出门时,苏旭就见父亲一把拽住了自己,老头儿脸色苍白,老头儿气息奄奄:“少奶奶!旭儿以后还是你教吧……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反正您也没贤惠名声了,要怎么管您自己看着办吧……”
众目睽睽之下,“恶婆娘”苏旭连忙推辞:“别别别!您是帝师,教您儿子我可不配。”
苏大人有气无力地躺在春凳上,跟儿媳妇说了掏心窝子的话:“帝……帝师也恨不得多活几年……”说完这句,大学士接连挥手:“快走!快走!我要回屋躺着!”
小厮齐声答应,抬了老爷飞也似地离了东苑。
柳溶月就见得了尚方宝剑的苏旭慢慢回身,满脸狞笑地望向自己。
那日朔风横吹,那日乌云蔽月。
风中云下,烛火飘摇。
爆起的灯花儿映着苏旭森森白牙,寒芒一闪。
他对她说:“来吧!念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