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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邵霁轻咳一声,坐到他的对面,脸上露出分外纠结的表情,“要从何说起呢?”
“时间很长,你慢慢说。”奚屿安竟然还伸手给他倒了一杯茶,一副不给他蒙混过关的模样。
邵霁放弃挣扎,叹了一口气,老老实实道:“我年少的时候,你也是见过我的,应该记得那时候我长什么样。”
奚屿安当然知道,甚至印象尤为深刻。十四岁的小公子被他一把拉上了马,仓皇地抬起一张脸,惊艳得他差点没反应过来。
“我以前长得比梁京的同龄人都要秀气些,常有些不长眼的混账,对我开玩笑。”
尤其是戚淼那波人,还有宗室里一些王孙,没少调戏他。日久天长,他心中不平又委屈,若是直接和爹娘诉苦,只会愈发被人看不起,才想出一个主意来。
“有一次,一个玩得要好的朋友,带我去了解春风。”邵霁道,“那时候我喜欢弹琴作曲,喝了几杯,给花想容做了一曲,她喜欢得不得了,让楼里的姑娘学着弹唱。没多久,唱那曲子的姑娘就火了,身价倍涨。”
那之后,梁京的花娘们便都想求得他做得一曲,花想容更是放言,京城万千男儿,无一人及邵小爷半点知心。
这下子,京城的少爷们都傻了眼了,对邵霁佩服得五体投地,纷纷向他讨教讨美人芳心的妙招。
渐渐的,邵霁来往花楼多了,再也没有被人像之前那样对待过。他好像陡然从一个被凝视端详的猎物,变成了被人追捧的好猎手。别人说起他,也不再是带着调笑意味的描述,而是个满楼红袖招,风流博浪子,语气里都是艳羡。
“而且说实话,看到自己作出的曲子,真得有人读懂而珍视,实在是一种别样的满足。”邵霁喟叹一声。
梁人贵族里,自然有好音律的,大家公子小姐们,从小也会被老师教授,但那都是能登得大雅之堂的妙音,就像华歆公主那样的,人人称道。可他邵霁爱作的,却是闲愁薄恨,你侬我侬,俚俗小调,下里巴人,体面人听了都忍不住蹙眉的“靡靡之音”。
大概也只有在花楼里,能有一席之地,不会被人鄙夷吧。
若得知音见采,不辞唱遍衷肠。
“那么那些姑娘……”
“逢场作戏。”邵霁端起茶杯,大概也是觉得有些丢人,“一开始也有人真心要伺候我的,结果……咳咳,总之反而闹得都尴尬。但还有一些姑娘,她们不愿意陪人,又极爱我的曲子,我便多点几次,陪她们过夜好帮她们交差;有些看身世实在可怜,或者别有风骨的,就赎出来。
赎得多了,京城里传我的故事也就越波折,到最后我就成了京城里最多情的那个……”
奚屿安的脸有一些僵硬。
“邵霁,你是不是有毛病?”
梁京里的人,巴不得戴上层层的面具,装点自己的名声,邵霁可倒好,反其道而行,把自己塑造成个成天钻花楼的薄情纨绔。
“看来是长公主和驸马打你打得少了。”奚屿安作出结论。
这要是祖父,第一次就把他腿打折了,哪里还敢造作这么久,甚至深入人心,无有不知无有不晓的?
“他们确实打我打得少。”邵霁淡淡道,“不如说,他们根本就不管我会做什么。”
娘的心思成日都放在东陵的大哥和阿越的身上,爹呢,要忙他的生意,对自己一味宠溺放任。他自在得很,也落寞得很。
“那你也不必做到这种地步,不为自己考虑考虑吗?”奚屿安蹙眉。
邵霁这回不说话了,把手里的茶一饮而尽,目光游移。
当然不止这个原因,但却是不好和奚屿安说的。
从十四岁开始,他便因为某个意外发现,和一场噩梦,而陷入恐慌不安,生怕被人察觉。为了遮掩住那个真相,他宁愿被传这种名声,反正身为公主之子,荒唐一些又怎么样呢?
奚屿安:“因为这些名声,你的亲事也耽误到了现在,不会觉得可惜?”
可惜什么,他求之不得。任凭这名声发展,又何尝没有这一层目的?他要是想娶妻,当日就不必在画舫上故意做戏伤宝襄公主的心了。
“这样挺好的,免得像大哥和邱小姐一样。”
奚屿安:“你就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吗?”
“……”邵霁的手指一颤,差点没把茶盏给打翻,好不容易稳住了,在他犀利的目光下,支支吾吾道,“没有吧,咳咳,小爷我眼光还是很高的。”
怎么就这么紧张了?奚屿安体贴地收回视线,敏锐地察觉到刚刚那一瞬间,他绷紧到极致的身体变化,自己又不会插手或者责问,他为什么如临大敌?
“好了,该交代的我都老实交代了,现在你信我了吧?”邵霁;拉了拉他的衣服。
奚屿安:“那位姑娘,你打算怎么办?”
邵霁:“给她一点钱,请她弹一曲,起码回去后好交差。”
“那走吧。”奚屿安点点头,站起来。
邵霁茫然地眨眨眼,下意识地跟着他走,快走回阁楼才意识到,奚屿安也要同席不是,就他这样的,往那儿一坐,不得把姑娘吓得琵琶都不会抱了?
半晌,眼神如死的邵霁坐在奚屿安的下手,等姑娘准备好。
“将军,公子,要听什么曲子?”
见将军也走了进来,琵琶女没有惊异,十分敬业地维持着端庄模样,柔声询问。
邵霁瞥了一眼奚屿安,心头一动:“可会《海青拿天鹅》?”
琵琶女称是,调好弦便弹了起来。曲初缓慢而辽远,仿佛有一片茫茫旷野在眼中铺陈开来,俄而高涨,激烈上盘,犹如碧鸟入云海,同风而起,扶摇直上,弦音嘈嘈切切,又变得激昂浓烈,紧张得旁听的邵霁也坐直了身体,闭眼聆听,手里跟着打起了拍子。
奚屿安一动不动,整个人像是沉浸其中,又像是漠然抽身,明明只是琵琶独奏,他却像是从里面听到了击响地鼓点,一声、一声,砸在胸腔上,渐渐和心跳声合在了一起。猛禽搏击嘶鸣,落羽和鲜血一同纷飞,鸣唳不绝。
到了高潮之处,邵霁似乎意兴上头,脸都变得绯红,忽而站了起来,拿起墙壁上装饰作的一张琴,跟着变调合奏起来。十指纷飞间,金戈铁马流徙而下。
那琵琶女似有所感,竟然也换了个姿势,横抱起琵琶,弹得愈发激荡。